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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手在他掌心里，突然有些恍惚——这只手，我牵了二十五年了。
二十五年前，我们刚结婚那会儿，住在老城区。那儿的路窄，车却不少。每次出门，他总是走在靠车的那一边，把我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嵌进他的指缝里，握得紧紧的。那时候他的手真有力啊，掌心干燥温暖，我像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。
其实刚开始我是不习惯的。都这么大的人了，过个马路还要人牵？有一回我赌气甩开他的手：“我自己能走。”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笑了：“我知道你能走，是我想牵。”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，让我乖乖把手递了回去。
这双手，牵着我走过多少路啊。
怀孕七个月时，我笨重得像只企鹅。每次产检，从医院门口到门诊楼那段路，他牵着我，走得很慢很慢。他的手会微微调整角度，让我能借上力。那时候他的手开始有了变化——因为天天给我按摩浮肿的腿，指关节变得粗大了一些。
孩子出生后，我们忙得团团转。他工作忙，经常加班到深夜。但只要他在家，晚饭后一定会说：“走，下楼转转。”就十分钟，在小区里走一圈。路灯昏黄，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还是会牵我的手，只是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十指相扣，而是轻轻地握着，像握着一件易碎的瓷器。我知道，他累了。那几年，他的手粗糙了不少，掌心有了薄薄的茧。
日子就这么过着，孩子长大了，我们搬了家，从老城区搬到河边的小区。路宽了，车少了，可他牵我手过马路的习惯一直没变。
三年前，我母亲生病住院。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。每天在医院和家之间奔波，心力交瘁。有一天从医院出来，过马路时我魂不守舍，差点闯了红灯。他一把拉住我，什么都没说，只是把我的手握得特别紧。走到马路对面，他停下来，看着我的眼睛：“别怕，有我呢。”那一刻，我所有的坚强土崩瓦解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他就用那只牵了我二十多年的手，轻轻擦去我的眼泪。
去年秋天，他体检查出有个指标不太好，需要进一步检查。等待结果的那一周，我们表面上都很平静，照常吃饭、散步、看电视。但每次过马路时，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。那是他第一次，在牵我的手时显露出脆弱。好在最后是虚惊一场。拿到结果那天，他牵着我的手回家，握得特别紧，紧得都有些疼了。但我没吭声，就让他这么牵着。
现在，我们的手都老了。他的手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光滑有力，关节突出了，皮肤松弛了，老年斑悄悄爬上了手背。我的手也是，年轻时纤细的手指现在也有些变形了。可是当这两双手握在一起时，那种熟悉的温暖却一点没变。
有时候女儿看见我们牵手，会打趣说：“爸妈还这么浪漫啊。”其实哪是什么浪漫呢？这只是一种习惯，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。就像呼吸一样自然，就像心跳一样理所当然。
这双手，牵着我走过春日的细雨，夏夜的凉风，秋天的落叶，冬日的暖阳；牵着我走过顺境时的欢笑，逆境时的泪水；牵着我从青丝走到白发，从青春走到中年。
昨天过完马路，我问他：“你都牵了我二十五年了，不腻啊？”
他扭头看我，眼神还是像年轻时那样温柔：“腻什么？这才到哪儿，还有二十五年要牵呢。”
说完，他也没松手，就这么牵着我继续往前走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两只紧握的手在影子里晃啊晃的，像永远不会分开的样子。
是啊，这才到哪儿。前面的路还长着呢，还得牵着手慢慢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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