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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记得拿新房钥匙那天，是初春，风里还带着凉意。我俩站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，听着脚步声在房间里回响。水泥墙粗糙，地面落满灰尘，窗户没有窗帘，阳光直愣愣地照进来。妻子——那时还是新婚的妻子，突然在客厅中央转了个圈，裙摆飞扬。“这里，”她眼睛亮晶晶地说，“这里放沙发，那边摆我的画架，阳台一定要留地方种花。”
就是从那个春天开始，这个水泥盒子慢慢变成了家。
装修的第一场“战役”，是从玄关开始的。我们都同意要做一排挂钩，挂外套和包。但在高度上产生了分歧。我一米八，觉得挂钩要高些才顺手；她一米六，坚持要按她的身高来。“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，”她撅着嘴，“每次踮脚挂衣服很累的。”争了半天，最后我妥协了。现在每天回家挂外套，都要微微弯下腰。这个有点偏低的位置，成了我们婚姻的第一个默契——互相迁就。
挂上第一个挂钩那天，她开心地挂上了她的淡紫色针织开衫，我挂了我的深蓝色夹克。两件衣服轻轻挨着，像两个依偎的人。
客厅的墙壁，是我们投入心血最多的地方。选颜色时跑遍了全城的建材市场，色卡堆了厚厚一摞。她喜欢温暖的米白，我觉得浅灰更耐看。讨论了几个晚上，最后选定了一种叫“月光乳酪”的颜色——比米白沉静，比浅灰温柔。就像我们的性格，在磨合中找到了最舒适的中间点。
调色那天，工人不小心把颜色调深了。她急得快哭出来，我挽起袖子：“我们自己来。”那个周末，我们像两个粉刷匠，她负责滚刷大面积，我拿着小刷子修补边角。油漆溅到脸上、衣服上，我们看着对方的花脸笑作一团。刷到西南角时，她没站稳，手扶在未干的墙上，留下一个清晰的手印。她慌着要补救，我却拦住了：“留着吧，这是你的印记。”
如今那个手印早已被后来的涂层覆盖，但每次看到那片墙壁，我都能想起她沾满油漆却灿烂无比的笑容。
最难忘的是铺地板那天。我们选的是实木复合地板，颜色叫“橡木时光”。工人铺到一半临时有事走了，剩下三分之一没铺完。看着堆在客厅的地板，我们决定自己动手。
我从没干过这种活，笨手笨脚地敲坏了好几块板子。她跪在地上，用小手电筒帮我照明，我趴着，一点点对齐榫卯。她的长发不时扫过我的脸，有洗发水的清香。铺到最后一块时，已经是深夜，我们累得直接躺在新铺的地板上。地板的木头味很好闻，窗外的月光照进来，地板泛着柔和的光。她侧过身，手指轻轻划过两块地板的接缝：“这里有点不平。”我说：“没关系，这是我们亲手铺的，最特别。”
现在每次走过那里，脚底能感觉到微微的起伏，像生活的韵律，不完美，却真实可贵。
厨房是她的主场，也是我们吵架最多的地方。为瓷砖的样式吵过——她想要小清新的面包砖，我觉得难打理；为橱柜的高度吵过——她坚持要符合她的身高，我却担心太矮了撞头。最激烈的一次是关于水槽，她要双槽，说可以一边洗菜一边沥水，我要大单槽，能放下整个锅。
吵到后来，我们都沉默了。她红着眼眶说：“这不是水槽的问题，是你总不尊重我的意见。”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。第二天，我去建材市场订了她想要的双槽水槽。安装那天，她没说什么，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。
现在她用着这个双槽，洗菜时确实方便很多。而我学会的，不只是妥协，是真正去理解她的需要。那片洗不掉的草莓渍，是她第一次在这里做果酱时留下的。她说要铲掉重新美缝，我说别，这是甜蜜的痕迹。
书房是我们共同规划的小天地。靠窗的位置做了榻榻米，下面是储物格，上面铺了厚厚的垫子。周末的下午，她会在那里看书，我打游戏。有时抬头，看见她蜷在阳光里，像只慵懒的猫，心里就特别踏实。
书架是我们一起组装的，整整忙了两天。她负责看图纸，我负责拧螺丝。装到第三个格子时，我发现她把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的票根、一起去旅行的登机牌，悄悄塞进了夹层。“让它们也成为家的一部分。”她说。现在书架上摆满了书，那些小纸片藏在深处，像时间的胶囊。
卧室最大的争议是窗帘。她要遮光布，说睡眠浅，见光就醒；我要透光的，喜欢被阳光叫醒的感觉。最后做了两层——里面是遮光布，外面是轻纱。早晨，她拉紧遮光布继续睡，我轻轻拉开一角，让阳光透进来。这个小小的安排，让我们各自的习惯都有了安放之处。
床头柜上放着她DIY的小台灯，灯罩是她用旧裙子改的，上面缝了几颗扣子。灯光透过布料，在墙上投下柔和的光晕。很多个夜晚，我们靠在这个灯下聊天，聊工作上的烦恼，聊未来的打算，聊今天菜市场的西红柿涨价了。那些细碎的对话，让这个房间充满了生活的温度。
阳台是她的小花园，也是我的吸烟区。她种了薄荷、罗勒、小番茄，我养了两盆多肉。夏天傍晚，我们坐在这里乘凉，她给花浇水，我泡茶。风铃叮当作响，楼下传来孩子的嬉闹声。这个小小的角落，盛放着我们最悠闲的时光。
卫生间也有故事。镜子装高了五厘米，她照镜子要微微踮脚，这是我测量时的失误。她没怪我，反而说：“这样能提醒我挺直腰板。”淋浴间的防滑垫是她挑的，上面有两只小熊的图案，她说一只是她，一只是我。
房子装完那天，我们请了最好的朋友来温居。大家羡慕地说装修得真漂亮，只有我们知道，每一处看似平常的地方，都藏着我们的争执、妥协、理解和爱。
现在，我们在这个家里住了三年。墙上的颜色慢慢变旧，地板有了使用的痕迹，厨房的台面不再崭新。但这些变化让我感到安心，就像我们的感情，从最初的炽热浓烈，慢慢沉淀成更深厚的东西。
上周拖地时，我发现书房榻榻米边缘有个小小的刻痕，是刚搬家时我不小心用椅子撞的。当时很心疼，现在却觉得亲切。这个家随着我们一起变老，留下岁月的印记。
昨天傍晚，我和妻子坐在阳台上，她突然说：“记得我们为水槽吵架吗？现在想想真好笑。”我说：“要不是吵那些架，我们可能还不懂怎么相处呢。”
她笑了，指着角落里一盆新开的茉莉：“要不要再种一盆？”
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在身后的地板上。那里有我们亲手铺就的痕迹，有生活的琐碎，有时间的脚印，最重要的是，有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天。
这个家不只是房子，它是我们共同的创作，是爱情最具体的模样。每一处不完美，都是我们相爱的证据；每一个角落，都住着我们的回忆。而这些回忆，还在继续生长，像她种的那些花，在时光里静静开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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