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都说我不该去学画画。母亲把招生简章轻轻推回我面前:“靠这个,以后怎么生活?”班主任找我谈了三次话,说以我的成绩,完全可以上更好的大学。连最好的朋友也劝:“喜欢可以当爱好,何必赌上一切。”
可十八岁的我,眼里只有颜料在阳光下变幻的光泽,只有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。那些反对的声音,反而让我的决心更加坚硬。我记得那个闷热的下午,我站在画室里,对着空白的画布发誓——无论多难,我都要走下去。
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,母亲沉默地做了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。饭桌上,她轻声说:“既然选了,就别后悔。”我用力点头,眼眶发热。
大学头两年,我像块海绵疯狂吸收一切。素描画到凌晨三点,颜料沾满了每件衣服。为了省买画材的钱,我啃了一个月的馒头。可看着作品一点点进步,心里是满的。那时候的苦,都带着甜味。
变化是从大三开始的。
同学们陆续转行,准备考研的考研,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。画室里的人越来越少。导师看着我的作品,欲言又止:“很有灵气,但这一行……你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毕业那年,现实来得比想象中更猛烈。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,接到的零散插画工作,报酬低得让人心寒。我租住在北京五环外一个十平米的隔间里,每天通勤四小时去面试。最困难的时候,连续吃了两周的清汤挂面。
父母打来电话,语气里的担忧藏不住:“要不……回家来?你张叔叔公司正好缺人。”
我每次都倔强地回答:“我能行。”
真正击垮我的,是那个雨夜。我抱着一堆作品去见客户,对方随意翻了几页就说“不太合适”。回程的地铁上,雨水顺着头发滴进脖子里,冰凉。我看着车窗里自己疲惫的脸,突然很想哭。
就是从那天起,我开始动摇了。
起初只是偷偷浏览招聘网站,后来真的去面试了几家公司。当收到一家教育机构的录用通知时,我竟松了口气——稳定的收入,固定的作息,再也不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。
告诉导师我要放弃时,他很久没说话。最后只是叹了口气:“可惜了。”
去办离职手续那天,我整理画具。调色盘上干涸的颜料层层叠叠,记录着无数个日夜。那支我用惯的画笔,笔杆已经磨得发亮。我坐在画室中央,从黄昏坐到天黑。
新工作很顺利。朝九晚五,周末双休。我学会了做PPT,写工作报告,和同事讨论房价和育儿经。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是个画家,就像上辈子的事。
直到上个月,在地铁口遇到一个卖画的年轻人。他很瘦,面前摆着几幅风景油画。我匆匆走过,又折返回来。在他的画箱里,我看见了一管和我当年用的一样的颜料——那抹钴蓝色,曾经是我的最爱。
“生意不好做吧?”我问。
他抬头笑了笑:“喜欢,没办法。”
就这简单的五个字,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。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我放弃的是什么——不是画画这件事,而是那个曾经可以为热爱奋不顾身的自己。
回家后,我翻出尘封已久的画箱。颜料大多已经干硬,画布泛黄。但我还是支起了画架,就像很多年前那样。
笔落在布上的第一道痕迹很生涩,手在抖。可画着画着,眼泪就下来了。不是悲伤,是忽然找回了呼吸的方式。
现在,我依然上着班,但每个周末都会画画。不再想着成名成家,只是单纯地画。画窗台上的多肉,画楼下嬉闹的孩子,画梦里出现的色彩。
我终于明白,真正的坚定不是永不回头地往前冲,而是即使绕了远路,即使暂时放下,也始终记得为什么出发。那些轻易的放弃,或许正是为了让我们懂得什么值得重新拾起。
人生不是非黑即白的单选题。在理想和现实之间,有大片的灰色地带让我们安放自己。重要的是,无论走得多远,都不要忘记最初点亮眼睛的那束光。
那束光,曾经让我在十八岁的夏天义无反顾。如今它依然在,只是变得更温柔,更持久。就像夜航的船,终于学会了与灯塔共存——不必永远停在港湾,但永远知道光在何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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