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现在我还记得那股混合着机油、旧轮胎和发霉纸箱的味道。那味道,见证了我三次创业的“尸体”,也最终成了梦想开花的地方。
第一次,是2015年。我和发小阿强,两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子,被“互联网+农业”的热浪冲昏了头。我们觉得,老家的土特产那么好,凭什么不能直接卖到城里人手上?我们搞了个网站,名字挺大气,叫“乡土情缘”。我负责熬夜写代码,阿强负责回村找货源。第一批土鸡蛋运来时,我们兴奋得像捡了宝。结果,物流成本高得吓人,破损率更是惨不忍睹。城里人嫌贵,村里人嫌我们压价。折腾了大半年,网站访问量没超过四位数。最后清算时,我俩蹲在车库里,对着那几箱快过期的土鸡蛋,默默无言。阿强递给我一支烟,说:“兄弟,对不住,把你攒的彩礼钱赔进去了。”那晚,我们抽完了整整一包烟。第一次失败,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我的热情,但没浇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。我觉得,是方向没选对,是经验不足。
歇了不到一年,那股躁动又回来了。这次,我学“聪明”了。我看准了当时正火的O2O洗衣服务。我觉得,这是刚需,模式也成熟。我拉了个懂点市场的朋友入伙,租了个小门脸,买了二手的工业洗衣机,印了上万张传单。我们承诺“一小时上门取送”。那段时间,我既是老板,也是司机,还是客服。每天开着那辆二手面包车,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,后座上永远飘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和陌生人衣服的味道。起初,单量确实慢慢上来了,我们都以为这次要成了。可问题出在扩张上。为了覆盖更多小区,我们买了更多设备,雇了更多人,成本急剧上升。而一旦促销活动停止,单量就断崖式下跌。我们像骑上了一头失控的野兽,被拖着狂奔。最终,资金链断了。记得给最后一个员工发完遣散费那天,我把车停在江边,坐了很久。江水黑黢黢的,无声地流着,带走了我第二次积攒的全部家当,还有我那可怜的“聪明”。这一次,失败的感觉不再是冰水,而是钝刀割肉,缓慢而真实地疼。我开始怀疑自己,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创业这块料。
有将近两年的时间,我彻底“老实”了。我找了一份工作,朝九晚五,像个正常人。可心里那个洞,一直没填上。看到任何商业新闻,我都会下意识地分析;路过那些倒闭的门店,我会感同身受地难受。第三次创业,更像是一次不甘心的赌气。一个前同事找到我,说有个“稳赚不赔”的跨境电商项目,模式多么新颖,渠道多么独特。我当时太想证明自己了,几乎没做深入的调查,就把工作积蓄再次投了进去。结果,那根本就是个精心包装的骗局。货柜在海上漂了两个月,到了口岸才发现,所谓的“独特渠道”根本不存在,全是高额的关税和无法清关的货品。血本无归。
我记得特别清楚,那是2019年的冬天,我揣着最后几百块钱,失魂落魄地走回家。没敢上楼,就在楼下车库里坐着。就是在这个堆满失败痕迹的地方,我第一次,像个孩子一样哭了。不是心疼钱,是绝望。一种对自己智商、能力和运气的全面否定。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,三次了,次次摔得鼻青脸肿。我把车库里的旧电脑、破传单、还有那些没发出去的洗衣袋,一件件摔,又一件件捡起来。那一刻,不是愤怒,是彻底的虚空。
哭累了,也折腾累了,我瘫坐在旧轮胎上,脑子反而异常清醒。像被大雨洗刷过的街道,一切清晰得刺眼。我开始一遍遍“复盘”那三次失败,不是想找借口,而是像法医解剖尸体一样,冷静地看。
第一次,死于理想主义,不懂商业基本逻辑。
第二次,死于盲目扩张,管理能力和资金根本跟不上欲望。
第三次,最蠢,死于贪婪和轻信,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。
我发现,我之前的所有尝试,都是在追风口,什么热做什么,从没问过自己:我到底擅长什么?我的根基在哪里?
我的目光,无意中落在车库角落那台老旧的台式钻床上。那是我爸的宝贝,他是个钳工,一辈子和金属打交道。我小时候,他总在这里,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给我做玩具小车,修家里的一切东西。那些金属的切削声,机油味,曾是我最熟悉的童年记忆。我继承了这双手,也喜欢摆弄这些。前两次创业时,为了省修理费,我那辆破面包车和所有的设备,都是我自己在这儿捣鼓好的。
一个念头,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。
我为什么非要去做那些我不懂、不擅长的事?我为什么不从我最熟悉、最能掌控的地方开始?
第四次,我决定,就从这间车库开始。做我最熟悉的、最基础的——金属零部件定制加工。
没有合伙人,就我一个人。没有宏伟的计划,目标简单到可笑:活下去,接一单,做好一单。我把车库彻底清扫出来,用最后的钱,买了一台二手的数控机床。我联系了所有能联系到的、在工厂工作的同学和朋友,告诉他们,我能做小批量、高精度的金属件加工,价格实惠,质量保证。
第一单生意,是给一个朋友的注塑机做几个替换的齿轮。就三百块钱。我拿到图纸,在车库里干了整整三天两夜。反复调试机器,测量精度,一点点打磨。交活的时候,朋友看了又看,说了一句:“这活儿,做得比你爸不差。”
就这一句话,我差点又没忍住眼泪。
口碑,就这么一点点地,像滚雪球一样积累起来。我的客户,从朋友介绍朋友,到后来一些小工厂主动找上门。我不懂什么高深的营销,我就守住两条:第一,答应客户的交期,雷打不动地完成;第二,做出来的东西,必须比我爸的标准还要高。
我依然在这个车库里。夏天像个蒸笼,汗水滴在滚烫的金属上,刺啦一声就没了。冬天像冰窖,手握着冰冷的工具,冻得发僵。但我的心,是踏实的。我看着一个个粗糙的金属胚料,在我手里变成光洁、精准的零件,那种成就感,是以前追风口时从未有过的。
慢慢地,我添置了第二台、第三台设备。后来,一个同样在创业做智能硬件的老客户,在我这里打样了无数次后,把他的核心部件订单全部交给了我。他说:“交给你,我放心。”
去年,我终于租下了一个小厂房,雇了两个徒弟。搬离车库那天,我最后一个走,在里面站了很久。那股熟悉的机油味,现在闻起来,不再是失败的酸腐,而是奋斗和希望的醇香。
三次失败,像在我身上刻下的三道深痕,当时疼得撕心裂肺。但现在回头看,它们不是伤疤,而是年轮。它们让我清晰地认识了自己能力的边界,让我学会了敬畏市场,更重要的是,它们把我逼回了我的“原点”——那间充满父辈手艺精神的车库。
梦想不是悬在空中的楼阁,它必须有一块坚实的土地来承载。而这块土地,往往就藏在你的来路,你的血脉,和你最不堪的失败里。我的梦想,不是第四次才照进现实的。它一直就在那儿,在那堆满“失败”的车库里,等着我回头,等着我亲手,用最朴实的方式,把它擦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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