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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心轻轻动了一下。
大学毕业刚一年，我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，每天对着表格和数据。大学时也曾被朋友夸过“挺上镜的”，但从未正经拍过写真。更重要的是，广告上那句“记录你最美的样子”莫名打动了我——二十四岁，似乎正处在青春尾巴上，是该留下点什么。
我点开那个名叫“视觉光影”的工作室主页，里面满是各种女孩在公园、咖啡馆、工作室里的美照。她们在阳光下微笑，在花海中回眸，每一张都精致得像是杂志插图。主页显示他们已经运营三年，粉丝数不少，看起来相当正规。
犹豫片刻，我添加了联系人“张老师”。
“你好，我对模特招募感兴趣。”我发送消息。
几乎秒回：“欢迎咨询！我们正在为下个月的摄影展征集素材，寻找有表现力的新鲜面孔。看你头像很有气质，很适合我们的文艺系列。”
这番恭谦让我有些飘飘然。我们约好三天后在朝阳公园拍摄。
“完全免费，”张老师特别强调，“我们只收取500元定金，拍摄结束选片后立刻退还。你会得到全部底片和十张精修图。”
五百块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，但想到能免费拍一套专业写真，我还是咬咬牙转了账。张老师发来一份电子合同，条款看起来都很正规——至少在我这个外行眼里是这样。
拍摄那天，我特意早起化妆，换上了最满意的一条白裙子。
到了公园，摄影师李哥已经到了。他约莫三十五六岁，留着艺术家式的长发，穿着摄影背心，脖子上挂着看起来很专业的相机。他热情地招呼我，几句话就缓解了我的紧张。
“你的脸部线条很好，”他一边调整相机设置一边说，“特别是侧脸，等下我们多拍几个侧逆光的。”
整个拍摄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。李哥很会调动情绪，不断地说“漂亮！”“这个感觉太对了！”“保持住，你就是天生的模特”。在他的鼓励下，我渐渐放松，对着镜头做出各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。
“太完美了，”拍摄结束时，李哥一边检查照片一边赞叹，“真的，你特别有镜头感。这几张简直可以当杂志封面。”
我被夸得心花怒放，已经完全相信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。
“我回去就把照片整理好发给你，”李哥说，“最晚明天晚上。”
“那定金什么时候退呢？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选完片确认没问题，马上就退。”
可是第二天晚上，我并没有收到照片。给李哥发微信，没有回复。给张老师发消息，显示对方已将我删除。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连续三天，我不断地给李哥发消息、打电话，全部石沉大海。那个活跃的工作室公众号也突然停止更新，最后一条推送下面已经有了几十条质问：“为什么不回消息？”“照片呢？”“骗子！”
我坐在出租屋里，看着手机上那个再也无人回应的对话框，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。不仅仅是因为那五百块钱——那当然让我心疼，但更让我难受的是那些可能永远见不到的照片。
那里面有我在阳光下的开怀大笑，有低头浅笑的瞬间，有转身时裙摆扬起的弧度。那是我二十四岁的样子，那么真实、那么生动地被记录了下来，可现在，它们消失了。
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这个工作室的信息，才发现受害者远不止我一个。在一个维权群里，近百个女孩有着几乎相同的经历：都是被“免费拍摄”吸引，都交了五百到一千不等的定金，都再也没能拿到照片，也再也没能联系上对方。
一个女孩在群里说：“我哭了好几天。那是我剪短发前最后一次长发及腰的照片，本来想留作纪念的。”
另一个女孩说：“我妈说那几天我状态特别好，想挑几张放大挂在家里，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。”
这些失去的照片，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些图像文件，对我们而言，却是无法复制的瞬间，是生命中的一个切片，是青春里再也不会重来的神态和模样。
我尝试过报警，但因为涉案金额太小，无法立案。我也去过朝阳公园，在当初拍摄的地方站了很久，试图回忆起当天的每一个细节——阳光的角度，微风的触感，按下快门时心中的期待。
那些瞬间确实存在过，被镜头忠实地记录过，却最终消失在某个人的硬盘里，或者已经被彻底删除。有时候我会想，那个摄影师看着这些照片时，会有什么感觉？他是否知道，他删除的不只是几张照片，而是某个女孩珍视的时光？
这件事过去大半年了，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下午，想起镜头对准我时心中涌起的雀跃。现在的我依然会在朋友圈看到各种“免费拍摄”的广告，每次都会在心里冷笑一声。
前几天整理手机相册，翻到拍摄那天早上我在家里试衣服时自拍的几张照片——化妆还不完整，头发有点乱，但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。那成了那次拍摄经历留下的唯一影像。
我失去了那些专业相机里的精美照片，却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训：有些美好，看似免费，实则代价高昂；有些信任，轻易给出，却难以收回。
最让我难过的，不是被骗了钱，而是想到那些照片可能正躺在某个角落，永远无人问津。那个下午的阳光，那个二十四岁的我，就这样被遗忘在虚拟空间的某个缝隙里，再也见不到天日。
如果有机会对那个摄影师说一句话，我想我不会骂他，我会说：“至少，把照片还给我们吧。你可以留着你的五百块钱，但请把我们的回忆还回来。”
可惜，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了。那些照片，和我天真的信任一起，永远留在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下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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