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记得自己刚被收下来的时候,金黄金黄的,躺在晒谷场上,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我,风一吹,我跟兄弟姐妹们哗啦啦地响,那股子新米的清香,我自己闻着都醉人。那时候想着,将来不是做成软糯的米饭,就是被磨成粉,做成甜甜的汤圆,多好啊。
可命运这事儿,谁说得准呢?
我和一大堆伙伴,被装进一个大编织袋里,运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加工作坊。那地方,怎么说呢,跟我想象中亮堂堂的大工厂不太一样。屋里有点暗,墙上斑斑点点的,墙角堆着些杂物,空气里有股子灰尘和潮湿混合的味道。我们被随意地放在角落,那个印着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的袋子,慢慢落了灰。
一开始,我还挺有盼头的。看着工人们搬来搬去,听着机器嗡嗡响,心想,快了快了,马上就轮到我们变成雪白的糯米粉了。可日子一天天过去,进来又出去的,都是那些“年轻”的、日期新鲜的糯米兄弟。我们这一袋,像是被遗忘了。偶尔有人过来扒拉一下,看看袋子上的字,又摇摇头走开了。
我心里头那个急啊。我知道,我的光泽在慢慢变暗,我身上那股子鲜活劲儿在一点点流失。时间在我身体里悄悄做着改变,有些微生物开始在我身上安家,虽然我看不见它们,但我能感觉到,我不再是当初那个健康的、充满活力的自己了。我开始变得有些“疲沓”,内在的劲儿松了。这叫“陈化”,后来我听人这么说的,意思就是我不新鲜了,口感、香味都大打折扣,严重了,还会产生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。
有一天,作坊的老板,一个总皱着眉头的中年男人,又站到了我们面前。他用手捏起一把我,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,又搓了搓。
“唉,这批米,放久了,有点味儿了。”他自言自语。
我心里一沉,想着完了,这下该被处理掉了吧?是拿去喂牲口,还是直接扔了?
谁知他下一句是:“不过,磨成粉,多掺点糖和馅料,应该也吃不出来。扔了怪可惜的,成本高啊。”
就这一句话,我的命运就被决定了。我听着这话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又凉又涩。可惜?是啊,被用来做成吃进人肚子里的东西,才是真正的可惜啊!
我和伙伴们被倒进磨粉机里,轰隆隆一阵响,我感觉自己被碾碎,被撕裂,变成了一堆看起来还算白净的粉末。但我知道,我骨子里的那股“陈”味,那种因为过期而带来的潜在风险,并没有消失,只是被掩盖了。接着,我们被加水,和成团,再被灵巧的手(那双手可能刚摸过别的东西,没怎么仔细洗)搓成一个个小剂子,包上各种各样的馅料,黑的芝麻,红的花生,甜的豆沙……
我们被整齐地码放在塑料托盘里,盖上一层薄薄的保鲜膜,身上被贴上一个漂亮的标签——“手工汤圆,传统工艺,香甜软糯”。看着那个标签,我真是百感交集。手工是真的,传统也许沾点边,但“香甜软糯”?
我带来的,只能是打了折扣的口感,和可能存在的健康隐患。那“香甜”,更多的是靠糖和馅料,我那过期糯米粉做的皮子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哈喇味和沉闷感,需要很重的调味才能压下去。
我们被搬到街边的一个小摊上,天色渐晚,路灯亮起来,透着点温馨的光。摊主是个能说会道的大姐,她热情地吆喝着:“纯手工汤圆咯!又香又甜,不好吃不要钱!”
下班的人们,放学的孩子,散步的老人,被这热气腾腾的景象吸引过来。
“来一斤芝麻的。”
“给我装两斤花生的。”
“看着真不错,自己做的啊?”
听着这些信任的话语,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,我心里难受极了。我想大喊:别买我!我不新鲜了!我过期了!可我说不出话,我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,被当作“美味”和“传统”卖出去。
当一个年轻的妈妈买了我,说要煮给她刚上小学的女儿吃时,我的心揪紧了。我仿佛看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,咬开软糯的皮,吃着甜甜的馅,她不会知道,这个汤圆的皮,是用我这样过期变质的糯米做的。她可能会觉得味道有一点点怪,但也许会被甜味掩盖,或者她根本不会在意。可万一,万一她吃了不舒服呢?
我被装进塑料袋,递到了那位妈妈手里。跟着她回家的路上,我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,心里充满了悲哀和愧疚。我本应是带来温饱与甜蜜的食物,却因为人的疏忽和唯利是图,成了一個潜在的麻烦。
我是一粒过期的糯米,这是我的故事,一个并不光彩,甚至有些沉重的故事。我最终会被煮熟,被吃掉,或者因为味道不佳被剩下。但我想通过我的经历说出来:街边那些看起来“纯手工”、“传统”的美食,背后不一定都是美好。那些光鲜的标签下,可能藏着被遗忘的角落和过了期的原料。
食物,是入口的东西,关系着健康,真的不能马虎。对于生产者,良心是第一道关口;对于购买者,多一份警惕和分辨,总是好的。别让“手工”和“传统”成了掩盖问题的幌子,也别让“节约成本”成了罔顾健康的借口。
我多么希望,每一粒米,都能在它最好的年华里,实现它应有的价值,干净、安全地成为人们碗中的温暖。而不是像我一样,在过期之后,带着愧疚和风险,完成这最后一程。这口感和安全都打了折扣的“手工汤圆”,吃下去,真的能安心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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