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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姓李，四十出头，在城西开了家包子铺，挂的招牌是“老李手工包子”。每天凌晨三点起床，和面、调馅、上笼，六点准时开门。街坊邻居都说我家包子实在，肉馅紧实，面皮筋道。有个老大爷天天来，说就爱吃我这口，“比那些连锁店的强多了”。
可他们不知道，有些包子，用的是过期肉馅。
头一回用过期馅，我记得特别清楚。那天供应商送来的肉颜色有点发暗，闻着倒没啥味儿。我打电话问，那边说：“李哥，天热运输途中冰袋化得快，不影响吃。”扔了吧，五六百块钱的肉，实在舍不得。那会儿刚交完房租，孩子补习班的钱还没着落。
我蹲在后厨抽了半包烟。最后心一横——多放料酒和调料，应该吃不出来。
那天蒸的包子，我自个儿一个都没敢吃。有个打工的小姑娘买了两个，蹲在路边吃得特别香，还跟我说：“老板，你家包子真好吃。”我当时手都在抖。
后来就有点收不住了。肉价涨得厉害，可包子不敢随便涨价——旁边新开了两家早餐店，竞争大。五毛钱的差价，可能就少了一半顾客。
我开始专门找那些临期的肉，便宜三分之一。回来赶紧处理，用重料盖住若有若无的味道。生姜剁得细细的，葱油多放，十三香加倍。蒸出来的包子，外表看白白胖胖，掰开来香气扑鼻。
最难受的是面对熟客。老张在我这买了三年包子，说他小孙子就认准我家这一口。每次他夸“真材实料”的时候，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有回他带着小孙子来，那孩子咬了一口，嘟囔说“今天的包子有点怪味”，老张还笑他挑食。我赶紧又送了俩糖包，说是刚出锅的。
其实我知道这不对。每次倒掉变质的肉馅时，看着污水沟里发绿的肉，我都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了。可第二天进货，看着新鲜肉的价格，又犹豫了。
转折点是去年夏天。一个环卫工大姐，总是最晚来买，因为那时候我经常买二送一。那天她中暑了，蹲在店门口脸色发白。我给她倒了水，又拿了几个包子。她缓过来后，从兜里掏出个小布袋，一层层打开，里面全是零钱，说要再买十个带回家给孩子。
“李老板，你家包子实惠，孩子爱吃。”她说这话时，眼睛里的感激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。
那天晚上我失眠了。想起自己刚开店时的样子，那会儿用的都是最好的前腿肉，肥瘦相间，连酱油都挑最贵的买。媳妇说我傻，做小本生意这么实在怎么赚钱。我说人不能亏心，特别是吃进嘴的东西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变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？
第二天，我把所有临期的肉都退了。供应商很诧异：“李哥，这批肉没问题啊，就是日期不太好了。”我说：“以后都送最新鲜的，该什么价就什么价。”
成本上去了，包子从两块涨到两块五。刚开始确实少了一些顾客，但慢慢地，老客人都回来了。老张说：“你家包子好像比以前更香了。”我不知道这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，但看着他坦然的眼神，我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轻了点。
现在我的店还开着，用的都是当天送来的新鲜肉。价格是高了些，但晚上能睡得着了。偶尔看到街角新开的“特价包子铺”，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，但再也不羡慕他们成本低了。
这行干久了就明白，吃的东西，骗得了一时，骗不了一世。更骗不过自己的良心。一个包子不过赚几毛钱，为这点钱每天晚上睡不着，实在不值当。
那个环卫工大姐现在还常来，有时会带自己腌的咸菜给我。她说：“李老板，你这人实在。”我听着，心里既惭愧又有点骄傲。
也许这就是生活吧，总会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。重要的是，在还能回头的时候，及时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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