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七点半,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飞进来。第一个扑过来的是朵朵,扎着两个小辫子:“老师老师,我昨天看到彩虹了!”她说话总是特别急,小脸涨得通红。我蹲下来,用那种故意压低的、温柔的声音说:“真的呀?快给老师讲讲彩虹是什么颜色的。”这种声音听起来轻松,其实特别费嗓子,得用气息撑着,不能太响吓着孩子,又要让她听清楚。
才聊了两句,那边磊磊和洋洋已经为了一块积木吵起来了。我赶紧走过去,声音依然保持着那种轻柔:“磊磊,你是不是先拿到这块积木的?那洋洋可以等你搭好了再玩吗?”调解孩子矛盾,声音不能带半点不耐烦,哪怕心里再急,语气也得像春天的风。就这么一早上,点名、讲故事、组织游戏,我的声音就像背景音乐,一直在教室里轻轻地流淌。
最难的是教儿歌的时候。《小星星》《两只老虎》,这些歌我唱了不下千遍。孩子们学歌不是安安静静地学的,有的跑调,有的抢拍,有的光动嘴不出声。我得一遍遍示范,用夸张的口型,用不同的音调——高一点像小鸟,低一点像小熊。有时候唱着唱着,就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硌着,像细沙磨着似的。但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,你还是会继续唱下去,直到他们都能跟着哼出来。
“老师,你的声音怎么哑哑的?”有一次,乐乐突然这样问我。我愣了一下,笑着说:“因为老师说话太多了呀。”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第二天偷偷塞给我一颗糖:“妈妈说吃糖嗓子就不哑了。”
中午吃饭更是考验。小班的孩子还不太会用勺子,我得一个个喂。这边喂着饭,那边还得用声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:“看,小飞机的饭菜要飞进嘴巴里喽——”“哇,媛媛吃得好棒,一口一个大老虎!”这种表演式的说话最耗气,一顿饭下来,嗓子又干又涩,赶紧灌几口温水。可水喝多了又怕总上厕所,真是两难。
午睡时间,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。但这份安静里,我的工作还没结束。要轻轻哼着摇篮曲,拍拍这个,摸摸那个。有的孩子认床,得坐在他旁边小声讲故事,直到他闭上眼睛。这种近乎耳语的声音,其实比大声说话还累,因为它需要极好的控制,既要有安抚的力量,又不能吵醒别的孩子。
等所有孩子都睡了,我才得空喝口水,含一片润喉糖。办公室里,我们老师互相看看,都会心一笑——每个人的声音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沙哑。王老师教了二十年,声音早就变得低沉沙哑,她说这是“职业印记”;刚来的小李正在喝中药调理,效果时好时坏。
最难受的是下午,连续说话六七个小时后,喉咙真的会疼。咽口水都觉得不舒服,可还要组织下午的活动,还要回答孩子们没完没了的“为什么”。为什么天是蓝的?为什么树叶会掉?每一个问题都值得认真对待,每一个答案都要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说出来。
有时候回到家,我一句话都不想说了。家人跟我说话,我只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。他们开始不理解,后来看到我疲惫的样子,也就明白了。晚上泡一杯胖大海,看着那些干枯的果实在热水里慢慢舒展,就像我疲惫的身体在慢慢恢复。但我知道,明天一切又会重新开始。
这份职业让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“声嘶力竭”。不是大喊大叫的那种,而是日复一日、温柔而坚定地付出自己的声音。我的声音消失在孩子们的歌声里、笑声里、琅琅的读书声里,它变成了他们童年背景里的一部分,不起眼,却一直都在。
记得去年教师节,已经上小学的苗苗回来看我,她说:“老师,我现在还记得你教我们唱《小星星》的声音,软软的,暖暖的。”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所有的沙哑都值得。我的声音可能不再清亮,但它留在了孩子们的记忆里,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。
床头柜上,金嗓子喉宝的包装在月光下泛着微光。明天,我又将用这副沙哑的嗓子,去迎接那些稚嫩的声音,继续我们之间特别的对话。这份用声音换声音的职业,苦是真的,甜也是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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