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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屏幕的光，每天映着我亢奋又焦虑的脸。微信群里，“躺赚”、“日结”、“轻松过万”这些字眼，像带着钩子，一下下挠着我的心。那是我一个远房表弟拉我进的群，他总在群里发红包，说话口气也大得很。一开始我没在意，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。可那阵子，我正好失业，房东催租的短信一条接一条，孩子的补习费眼看又要交了，心里那点积蓄像阳光下的冰块，越来越小。人一慌，看事情的角度就变了。
表弟私聊我，语气轻松得像约我喝杯奶茶：“哥，别那么累。有个好门路，就借你的银行卡收收钱，转转账，啥也不用干，一天稳赚三五百，比你上班强多了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“用银行卡转账？这……合法吗？”
他发来个咧嘴笑的表情：“放心好了！就是些网络赌博的钱，平台在境外，管不着的。你情我愿的事儿，咱们就提供个通道，赚点跑腿费。这叫‘支付账户出租’，现在可流行了。”
“赌博？”我心跳得更快了，“这不太好吧……”
“哎哟我的哥，这都什么年代了。又不是让你去赌，你就是个工具，就像开出租车的，还管乘客去干嘛吗？法律？法律管得过来吗？撑死胆大的，饿死胆小的。你看看我。”他说着，发来一张方向盘上放着崭新钞票的照片。
诱惑像潮水，一阵阵冲垮我理智的堤坝。我需要钱，太需要了。想着孩子想要个新平板时那渴望的眼神，想着妻子因为我失业而日渐憔悴的脸，我给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：我只是转个账，我又没参与；那么多人都在做，能有啥事；就做几天，凑够两个月生活费就撤……
最终，我咬着牙，把那张平时不怎么用的银行卡、绑定的手机卡，还有U盾，一起给了表弟。他当场就转给我五百块“定金”。捏着那几张红票子，手心却在冒冷汗，没有一点喜悦，只有一种沉甸甸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。
头两天，风平浪静。我的手机偶尔会收到银行的入账短信，数额都不小，几千几万的，然后表弟会通知我登录手机银行，把钱转到他指定的另一个陌生账户里。每完成一笔，他会准时给我发两百或三百的红包。钱来得太容易了，容易得让人心虚。那手机仿佛成了个烫手的山芋，每次短信铃响，我都吓得一哆嗦。
我开始失眠，整宿整宿地睡不着。闭上眼睛，就看到警察上门，看到手铐，看到家人邻居惊愕又失望的眼神。我在网上偷偷搜索“出租银行卡”、“帮信罪”，跳出来的解释让我浑身发冷——“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网络实施犯罪，为其犯罪提供支付结算帮助，情节严重的，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……”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。我不是“不明知”，我是在自我欺骗，我是在“假装不知”。
我跟我老婆说，我找了个临时工的活儿，在家用电脑就能完成。她还挺高兴，给我炖了汤，说看我脸色不好，别太累。她越是这样，我越是无地自容。那碗汤，我喝得像毒药一样艰难。
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星期，我实在扛不住了。那种精神上的折磨，比缺钱更让人崩溃。我跟表弟说，我不干了，把卡还我。他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：“哥，你这胆子也太小了。行，卡我给你快递回去，不过这期的佣金可就没你的份了啊。”
卡是回来了，可我的噩梦，才刚刚开始。
卡寄回来后的第三天，我正在家里修改简历，门外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。透过猫眼，我看到几个穿着制服、表情严肃的陌生人。那一刻，我的血都凉了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。
门开了，对方出示了证件——公安局的。他们问我，是不是叫XXX，名下尾号XXXX的银行卡是不是我在使用。我脑子一片空白，机械地点了点头。
“你涉嫌一起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，这是拘留证，请你配合我们调查。”冰冷的话语，像一把铁钳，扼住了我的喉咙。
我被带走了。在派出所，我才知道，我那短短几天“工作”，流转的赃款高达八十多万。背后牵连的，是一个庞大的电信诈骗团伙，几十个受害者，有攒了一辈子养老钱的老人，有等着钱救命的大学生……而我那张卡，成了他们骗走这些血汗钱的重要通道。
做笔录的时候，我浑身都在抖，把前因后果，怎么被表弟拉拢，怎么贪图佣金，怎么自我安慰，全都说了出来。我说我后悔，我真的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。那位老警察看着我，叹了口气，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，不是愤怒，更像是一种惋惜和无奈：“不知道？小伙子，你心里其实早就怀疑了，对不对？只是你选择不去想，你选择了相信那个能让你快速来钱的谎言。”
这句话，像一根针，精准地扎进了我心里最虚伪、最软弱的地方。是啊，我哪里是不知道，我是不想知道。
刑事拘留，然后是被批准逮捕。关进看守所的那段日子，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。高墙、铁窗、统一的号服，还有身边形形色色的嫌疑人。我整日蜷在铺位上，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。我想我老婆，她接到通知时该有多绝望；我想我孩子，他要是知道爸爸是个“罪犯”，在学校里怎么抬得起头；我想我年迈的父母，他们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。我用那区区几千块的“佣金”，可能毁掉了整个家庭的安宁和未来，也给自己的人生，抹上了一个永远擦不掉的污点。
后来，因为我是初犯，认罪态度好，退缴了所有违法所得，法院最终判了我有期徒刑七个月，缓刑一年，并处罚金。当我拿到判决书，走出看守所大门，看到外面刺眼的阳光和妻子那消瘦、满是泪痕的脸时，我抱着她，嚎啕大哭。这眼泪，有重获自由的庆幸，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悔恨和后怕。
如今，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，但我每天都活在缓刑的阴影和自我谴责里。我不敢看家人的眼睛，怕看到那里面隐藏的伤痛。我找了一份送快递的体力活，很累，但挣的每一分钱都踏实。
我用我的亲身经历，血淋淋的教训，想告诉每一个可能被类似“快钱”诱惑的人：永远，永远不要出租、出借、出售自己的银行卡、电话卡和支付账户！
那不是“躺赚”，那是躺着中枪，是把自己的人生主动送进陷阱。骗子们就是利用我们的贪念和侥幸心理，给我们一点蝇头小利，让我们成了他们犯罪的帮凶。当你为了几百几千块，交出自己账户的那一刻，你就不再是旁观者，而是链条上的一环。你永远不知道，经过你手流转的钱，沾着多少人的血和泪。而法律，绝不会因为你的“不知情”或“侥幸心理”而网开一面。
脚上的泡，都是自己走出来的。别像我一样，等到失去自由，尊严扫地，连累家人，才追悔莫及。这世上，真的没有轻松赚大钱的好事，如果有，那它一定在最危险的悬崖边上，等着你一脚踏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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