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,他手里攥着两支化得快滴水的可爱多,自己那支都顾不上吃,眼巴巴望着单元门。我一下楼,他就小跑着过来,把不那么狼狈的那一支递给我,汗珠顺着他清瘦的额头往下淌,眼睛亮得像把整个夏天的星星都装进去了。冬天,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,在原地跺脚,看见我了,就从怀里掏出捂得热乎乎的烤红薯,掰开了,金黄色的瓤儿冒着香甜的热气。我埋怨他傻,等这么久,冻坏了怎么办。他就嘿嘿地笑,说:“等你,多久都不算久。”
那时候,我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。夜里抱着手机,能从月上柳梢头聊到天边泛起鱼肚白。说的都是些什么呀?无非是今天食堂的菜咸了,路上看见一只胖乎乎的流浪猫,或者云朵的形状像一只恐龙……全是些没营养的废话,可我们捧着手机,自己对着屏幕傻笑。挂电话前,总要来回说上十几遍“你先挂”、“不,你先挂”,黏糊得像个怎么也扯不断的麦芽糖。
那时候,惊喜是家常便饭。不是什么贵重东西,可能是我随口提过的一句“那本书好像很好看”,下次见面时,他就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来;可能是我加班累了,他忽然出现在公司楼下,手里拎着我想吃了好几天的糖炒栗子。有一次,我生日,他神神秘秘地把我带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公园长椅边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,里面用工工整整的字,记满了我们从认识到那天,所有我跟他提过的、我喜欢的小玩意儿、想去的地方、想做的事。他说:“你看,你的心愿,我都攒着呢,咱们一个一个去实现。” 我当时就哭了,又笑,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姑娘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一切悄悄变了味道的呢?
好像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。就像一杯滚烫的开水,它不是一下子冷掉的,它只是慢慢地、不知不觉地,就凉透了。
楼下再也没有那个捧着冰淇淋或烤红薯的傻小子了。现在,他送我回家,车停在楼下,引擎都不熄火。“到了,快上去吧。”他说。我点点头,解开安全带,下车,关上门。隔着车窗玻璃挥挥手,他的车就很快汇入车流,尾灯一闪,不见了。我站在楼下,有时候会发一会儿呆,以前他等我的那个位置,现在空荡荡的,只有风吹过。
电话更是早就没有了。微信聊天记录里,最后一条常常停留在几天前。内容也变成了最简洁的实用文体:“晚上回不回来吃饭?”“不回。”“物业费交了没?”“交了。” 偶尔他加班晚归,我们会通个电话,内容也高度一致:“嗯。”“到了。”“知道了。”“挂了。” 干脆利落,没有一个多余的字。那个抱着手机能傻笑一整夜的男孩,好像被我弄丢了。
至于惊喜?那更是一个遥远的、属于上辈子的词汇了。现在,连我的生日礼物,都变成了最直接的转账,附言:“喜欢什么,自己买。” 方便,省事,不会出错。可我心里那片曾经被他用一个个小惊喜填满的角落,却空落落的,透着风。那个写满我心愿的小本子,不知道被他塞到了哪个角落,恐怕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。
我们的生活,变成了一条平稳却乏味的直线。吃饭,睡觉,工作,偶尔看场电影,也像完成一项任务。并肩走在街上,他看他的手机,我看我的风景,交流越来越少,沉默越来越多。有时候,我努力找话题,说起单位里的趣事,他“嗯”、“啊”地应着,眼神却飘忽着,显然没听进去。我于是也失了兴致,闭上了嘴。
那种感觉,不像争吵,争吵至少还有声音,还有情绪的碰撞。我们的日子,是静默的,是温吞的,像一池不起波澜的死水。我常常在深夜醒来,看着身边熟睡的他,那张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脸,熟悉得不能再熟悉,却忽然感到一丝陌生。我甚至会偷偷地想,眼前这个平静呼吸着的男人,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为我跑遍半座城买一碗特色小馄饨的少年?
最让我感到无力的,还不是这些具体的变化,而是那种弥漫在空气里的“理所当然”。他理所当然地认为,日子就该这么过;我似乎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,激情总会褪去,生活终归平淡。我们不再为对方费心思,不再把彼此的快乐当成一件需要郑重对待的事情。我们把一切视作“常态”,却忘了,爱,是需要被时时唤醒和点燃的。
前几天周末,大扫除。我在书房最角落的箱子里,翻出了那个小本子。封皮已经褪色,边角也磨破了。我迟疑着,一页一页地翻看。那些稚嫩而认真的字迹,像一把钝刀子,慢慢地割着我的心。
“她说想吃老街那家的梅花糕,下次休息去买。”
“她提过喜欢薰衣草的味道,记下,下次送礼物可以找相关的东西。”
“她今天工作上受了委屈,看起来不高兴,这周末带她去看场喜剧电影吧。”
……
每一行,每一个字,都曾经是他爱我的证据。那么具体,那么鲜活,那么滚烫。
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,大颗大颗地砸在泛黄的纸页上,晕开了那些年轻的笔迹。我拿着本子走到客厅,他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。我把本子递到他面前。
他愣了一下,接过去,翻了几页,表情有些复杂,像是惊讶,又像是尴尬,最后化作一丝不自然的笑:“嗬,这老古董,你从哪儿翻出来的?”
“你看看。”我说,声音有点哽咽。
他又低头看了看,沉默了片刻,然后轻轻叹了口气,把本子合上,放在茶几上。“那时候……年轻嘛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解释,又像是在感慨,“现在,不是挺好的吗?平平淡淡的,才是真。”
“是挺好,”我看着他,眼泪流得更凶了,“可我不想要这种‘挺好’。我想要的是那个会因为我一句话,就跑去买梅花糕的你;是那个把我所有鸡毛蒜皮的心愿,都当宝贝一样收藏起来的你。”
他愣住了,看着我,久久没有说话。客厅里只剩下我压抑的抽泣声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站起身,没有像往常那样说“别闹了”或者“你又怎么了”,而是走到我身边,伸出手,有些笨拙地把我揽进怀里。这个拥抱,已经很久没有过了。
“梅花糕……”他低声说,声音有些沙哑,“老街那家,好像还在。现在……去买?”
我在他怀里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我知道,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个夏天,他举着融化冰淇淋的午后了。时光无法倒流,热恋的浓烈注定会稀释在漫长的岁月里。
但是,或许,我们可以重新学着,在那杯已经变温的白开水里,偶尔加一颗糖。哪怕只是偶尔的一颗,也足以让那平淡的滋味里,泛起一丝久违的,名叫“甜”的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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