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热恋的劲儿上来，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对方看看。早上路边遇到一只伸懒腰的橘猫，阳光正好照在它毛茸茸的背上，我立刻拍照发给他：“像不像你赖床的样子？”中午食堂打了什么菜，同事说了什么趣事，甚至下班路上看到一片形状奇怪的云——所有这些琐碎的、微不足道的瞬间，都成了必须立刻分享的珍宝。
他回复得也总是及时。会告诉我他今天见了哪个客户，中午的咖啡太苦，下班路上堵了多久。我们互相汇报行踪，不是监督，而是那种“你在哪里，在做什么，我都想知道”的甜蜜。
记得有一次，我重感冒在家，他开会中途溜出来，站在我家楼下就为了送一碗冰糖雪梨。隔着手机屏幕，他看着我喝第一口，问我甜不甜。那时候觉得，这就是爱吧——迫不及待地闯入对方的世界，也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的世界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
好像不是某一个具体的时间点，而是一点一点，像秋天的叶子，今天黄一点，明天枯一点，等你注意到的时候，已经落了一地。
最先变化的，是分享的内容。
以前我会告诉他，今天被领导批评了，委屈得想哭。他会放下手头的事，陪我聊很久。后来，同样被批评，我只是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，最后发出去的是：“今天忙吗？”
不是不想说了，是怕说了，他只会回一句“别想太多”。我宁愿他不回复，也不想收到那种礼貌的、敷衍的安慰。
他那边也是。以前项目遇到困难，他会跟我吐槽同事不配合，甲方要求多。后来他只是说“最近有点忙”，具体忙什么，不再细说。有一次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他们公司正在裁员，心惊胆战地问他，他才轻描淡写地说：“没事，已经过去了。”
那一刻，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我们明明还睡在一张床上，却已经错过了彼此生命中重要的艰难时刻。
然后，是分享的时机。
热恋时，任何小事都要立刻分享，觉得晚一秒钟都是辜负。后来，遇到有趣的事，拿起手机想告诉他，手指悬在发送键上，又会放下。想着：“他可能在忙吧。”“这点小事，没必要打扰他。”“等晚上再说吧。”——然后，就再也没有说的欲望了。
我们开始有了各自的“抽屉”，里面装着不想或者觉得没必要告诉对方的事情。
我报了一个舞蹈班，每周三晚上去上课。他知道我周三晚上有事，但从来没问过我去做什么。我也没主动说。不是故意隐瞒，只是觉得，说了反而要解释为什么突然想学跳舞，要说自己跳得不好怕被笑话——太麻烦了。
他买了新的游戏机，周末常常玩到深夜。我知道他在玩游戏，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沉迷。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，知道对方大致在做什么，但细节一片模糊。
最让我难过的是去年我生日那天。
他记得，定了餐厅，买了礼物。一切都符合一个好男友的标准。但吃饭时，我们大部分时间在沉默。他低头回工作消息，我刷着朋友圈。后来我忍不住问：“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？”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笑笑：“没有啊，就是工作有点累。”
可我知道不是。他压力大的时候，右边眉毛会不自觉地挑一下，这个习惯只有我知道。但我没有追问。追问显得不懂事，不体贴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特别怀念热恋的时候。那时候他哪怕只是被蚊子咬了个包，都要拍张照片给我看，配上哭唧唧的表情。我会笑着回他“笨死了”，然后提醒他涂药膏。
现在呢？现在他可能生病住院都不会第一时间告诉我，怕我担心，或者，怕麻烦。
我们依然关心对方，会提醒对方天冷加衣，按时吃饭。但这种关心变成了例行公事，像完成某种义务。我们不再分享那些脆弱的、幼稚的、不那么“正确”的情绪和想法。我们展示给彼此的，越来越像一个得体的、成熟的、无懈可击的成年人。
可爱情最动人的地方，不正是可以在对方面前放心地做个孩子吗？
上周整理书房，翻出我们刚在一起时写的信。厚厚一沓，纸上字迹密密麻麻。有一封里，我写到自己做噩梦吓醒了，凌晨三点给他打电话。他不仅没生气，还在电话里给我唱了首跑调的歌。他在信里写：“以后做噩梦都要告诉我，不管几点。”
我把那封信看了又看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我们现在很少打电话了，更别说在凌晨。如果我真的半夜惊醒，大概只会自己刷会儿手机，等困意再次来临。不会告诉他，因为知道第二天他还要早起开会。
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，原来并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矛盾。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“算了”“没必要”“他可能不感兴趣”中，我们亲手关上了一扇又一扇通向彼此的门。
昨天，我看到一段特别有意思的视频，下意识想转发给他。手指都已经点到了分享键，却突然停住了——我意识到，我们上一次认真聊天，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。
那个视频，最终没有发出去。
我关掉手机，看着窗外。天空很蓝，像我们热恋时他常拍给我看的那种蓝。可是我们都不再分享了。
这大概就是爱情最残忍的地方：它不会突然死亡，而是在漫长的岁月里，一点一点，悄无声息地，从分享变成了隐瞒，从“我的一切都想让你知道”变成了“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说”。
我们还在彼此身边，却已经活成了两个再不相交的世界。而最可怕的是，我们都清楚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，却谁都没有力气，也没有勇气，去打破这潭死水。
就像现在，我写下这些文字，他就在隔壁房间。我们隔着一堵墙，却像隔着一片海。而我甚至不知道，他是否也和我一样，在某个安静的午后，突然想起很久以前，我们曾经那么好，好到连一片云的形状，都要立刻告诉对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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