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拐进巷子口看见那家肉店时，我心里还庆幸了一下。店面不大，灯管发出嗡嗡的响声，照得那些挂在铁钩上的肉泛着过分鲜艳的红。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人，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，正麻利地剁着排骨。
“来点后腿肉？”他抬头看我，笑容堆了满脸。
我指着那块看起来最瘦的：“就这个吧，切一斤。”
他下刀极快，刀刃划过肉的纹理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切下来的肉放在电子秤上——一斤二两。
“多了点。”我说。
“多啥呀，多吃点！”他笑着，把肉装进塑料袋。就在递给我的前一秒，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，袋子“不小心”掉进了脚边的水桶里。
“哎呀！”他惊呼一声，迅速捞起来，水珠顺着塑料袋哗哗地流，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我给您换一块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，他已经把湿漉漉的袋子扔到一边，重新切了一块称好，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。
“没事没事，就要这块吧。”我赶时间，付了钱接过袋子。肉摸起来有点凉，但没多想。
回到酒店，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。肉看起来没什么异常，只是表面特别湿润。我把它放在洗菜池里，准备切片。刀切下去的感觉有点怪——太软了，没有肉类该有的韧性。而且切着切着，池底竟然积起了一小摊水。
我拿起一片肉对着灯光细看，纹理模糊，颜色比在店里时淡了些。用手指轻轻一捏，竟然挤出了几滴水珠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明白了。
不是不小心掉进水桶的——那根本是故意的。先称重，然后浸水，这样水就卖出了肉价钱。那块“不小心”掉进水里的肉，恐怕根本就没换，只是快速擦干又递给了我。
我看着那摊在池子里的肉，它静静地躺在自己渗出的水里，像受了委屈。三十块钱，不多，可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让胃里一阵翻腾。
想起小时候跟奶奶去买肉的情景。镇上的王屠户，他的案板总是干爽的，肉挂在那里，纹理清晰。奶奶会用手指轻轻按压，说：“好肉是紧实的，按下去会慢慢弹回来。”王屠户切肉前总会问：“炒着吃还是炖汤？”然后推荐合适的部位，切完还要搭一根骨头，“回去熬汤底，香。”
有一次我问奶奶为什么总去他家买。奶奶说：“他实在，不在秤上做手脚，肉也新鲜。”那时我不懂“实在”是什么意思，但现在懂了——就是不会在你转身后，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傻子。
窗外雨还在下，霓虹灯在水洼里碎成一片片。我突然觉得很累，不是开会的那种累，而是心里某个地方塌了下去。在这个陌生的城市，我只是个过客，连买块肉都要提防被骗。
我把那块肉放在锅里焯水。令人吃惊的是，水刚开，锅里就浮起大量白色泡沫，肉块急剧缩小，最后只剩下原来三分之二的大小。煮出来的“肉汤”浑浊发白，尝一口，只有水腥味，没有肉香。
最后我还是吃了那碗面，只是心里堵得慌。想起老板那熟练的手法，那“不小心”的抖动，恐怕每天都有很多像我这样的顾客上当吧。外地人、赶时间的、不好意思计较的……我们都是他眼里的冤大头。
躺在床上，我忍不住想：他也有孩子吗？孩子知道爸爸是这样卖肉的吗？如果知道，会怎么想？也许我太矫情了，不过是块注水肉，吃不死人。但那种被愚弄的感觉，比丢了三十块钱更让人难受。
从那以后，我学会了仔细看肉——新鲜的肉有光泽，但不反光；按压时应该紧实有弹性；最重要的是，要看着老板从整块肉上现切，绝不买他已经装好袋的。这些经验，都是用一次次的失望换来的。
现在偶尔路过肉店，我总会多看几眼。有些店主眼神坦荡，肉挂得整齐，案板干净；有些店里灯光诡异，肉色过分鲜艳，老板过分热情。看得多了，自然就分得清了。
只是有时候，我会想起奶奶说的话：“做人要实在。”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卖肉的，也适用于我们每个人。无论在哪个行业，无论在什么地方，真诚才是最难得的品质。而作为消费者，我们或许改变不了所有的不良商贩，但至少可以学会保护自己，用每一次谨慎的选择，告诉这个世界：我们在乎品质，也在乎诚信。
那块注水肉，我到底没有扔掉。它让我记住那个雨夜，在陌生的城市里上的一课——关于信任，关于失望，也关于成长。生活就是这样，有些道理，非要亲身经历过，才会真正懂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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