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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五周年,我们去了当初度蜜月的地方,一切都没变

    车子驶入那条熟悉的沿海公路时,我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。摇下车窗,咸湿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,带着我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味道。丈夫老陈单手握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伸过来,轻轻握住了我的手。我们相视一笑,什么都没说,却又像把千言万语都说尽了。

    五年前,我们就是沿着这条路,开向那个叫“听海”的度假村,开始我们的蜜月。那时,他还是小陈,我也还是刚嫁作人妇、满心忐忑又甜蜜的新娘子。五年,听起来不长不短,可里头塞满了生活的琐碎——工作的起起伏伏,房贷的压力,还有把一个咿呀学语的小人儿养到会抱着我们腿撒娇的艰辛。这次出行,是把孩子交给了爷爷奶奶,我们俩好不容易偷来的五天时光。

    “看,那个拐角!”我指着前方。路在这儿有一个急弯,旁边立着一个褪了色的蓝色路牌。五年前我们经过时,还开玩笑说这个路牌像个站岗的卫兵。
    “还在呢,”老陈笑了,眼角挤出几条细纹,“颜色好像更淡了点。”
    是啊,连那斑驳的锈迹,都和我们离开时一样。

    “听海”的大门出现在眼前,还是那扇低矮的、用原木搭成的拱门,上面攀着的三角梅,开得比当年还要繁盛,瀑布似的倾泻下来。走进大堂,前台后面坐着的,依旧是那位总爱在衬衫口袋里别一支钢笔的经理。他抬起头,推了推眼镜,竟像是认出了我们,微笑着点了点头。我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了。

    拿到房卡,是五年前那间,“307”,面向大海的那一排。走廊里铺着深红色的地毯,踩上去软绵绵的,吸走了一切声音,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、混合了消毒水和柠檬精油的清洁气味。这一切的细节,固执地保留着原来的样子,仿佛我们不是离开了五年,而是刚刚下楼吃了顿饭。

    推开房门,那一片毫无遮拦的蔚蓝,就“哗”地一下撞进了眼里。阳台的推拉门开着,白色的纱帘被海风轻轻吹拂,像温柔的呼吸。房间里的陈设几乎没变:那张挂着白色帷幔的大床,床尾的长榻,甚至小圆桌上摆着的青瓷花瓶,都还在老地方。我走到阳台,扶着那有些冰凉的木栏杆望去。沙滩是月牙形的,颜色浅金,海水由近及远的碧绿、蔚蓝、再到墨蓝,层次分明。海浪一遍遍涌上来,又退下去,那永不停歇的哗哗声,是这里唯一,也是永恒的背景音。

    “真的一点都没变。”老陈从身后环住我,下巴轻轻抵在我头顶。
    “是啊,”我靠在他怀里,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动,“连海浪声都没变。”

    我们放下行李,像五年前一样,迫不及待地奔向沙滩。沙子依旧细腻,漫过脚趾的感觉,温热又熟悉。我们沿着水线走,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。走了一段,我忽然停下,指着不远处几块黑色的礁石。
    “你看那儿!”
    老陈望过去,也笑了。那几块礁石聚在一起,中间围出一小片平静的水洼。当年,我们就是在那儿,他笨拙地举着旧手机,我们脸贴着脸,拍下了蜜月里第一张自拍合影。
    “去看看吧。”他牵起我的手。

    礁石还在老地方,被海水和岁月打磨得更加圆润。我们像两个孩子似的爬上去,在中间那块最平整的石头上坐下。海水在脚下轻轻荡漾,阳光把石头晒得暖烘烘的。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,看远处海天一色,看近处浪花碎成白雪。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线性,五年的光阴被压缩、折叠,我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穿着碎花长裙、对未来既憧憬又茫然的年轻女孩,而他,还是那个会因为我一句“渴了”就跑去很远买椰子的、满眼都是我的男孩。

    傍晚,我们去了那家叫“老地方”的小餐馆。它藏在度假村后面的一条小巷里,门面窄小,灯光昏黄。五年前我们偶然发现它,爱上了老板阿伯做的、放了超多虾仁的海鲜炒饭。走到门口,我的心跳竟有些加快,真怕它已经换了招牌,或者干脆不在了。但木门虚掩着,里面传出熟悉的锅铲碰撞声和饭菜香。

    我们推门进去。店里还是只有四张桌子,墙壁上贴着的泛黄电影海报,连卷起的那一角,都还是用透明胶带粘着的。阿伯从厨房探出头,他老了些,头发更白了,但眼神依旧矍铄。他看到我们,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很大的笑容。
    “是你们啊!”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,“好久没来喽!”
    我和老陈都惊呆了。五年,来来往往多少客人,他竟真的记得我们。
    “阿伯,您还记得我们?”我难以置信地问。
    “记得,记得!”他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,一边走出来,“那时候你们刚结婚嘛,小姑娘小伙子,喏,就坐那张桌子,”他指着靠窗的那张,“小伙子还问我炒饭能不能多加个蛋,说自家媳妇喜欢吃。”

    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。我完全忘了这个细节,可这个陌生的老人,却帮我记住了我婚姻起点上,那样微不足道却又无比珍贵的一个瞬间。那晚的海鲜炒饭,味道依旧,虾仁还是那么多,米饭炒得粒粒分明,金黄喷香。我们吃着,聊着五年前的趣事,那些被日常琐事掩埋的记忆,又鲜活地浮了上来。

    此后的几天,我们重复着蜜月时的节奏。清晨去沙滩看日出,看太阳如何从海平线上一点点跳出来,把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瑰丽的红锦;下午窝在房间的阳台看书,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,只是听着海浪声打盹;傍晚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,看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    一切都没变。那家总放着一把吉他的小酒吧,老板还在弹唱着那些老掉牙的情歌;沙滩上卖贝壳项链的老奶奶,摊位还摆在那个固定的角落;甚至栈桥上那盏路灯,还是老样子,入夜后就亮起一团朦胧昏黄的光,吸引着飞蛾盘旋。

    可我知道,变了的是我们。

    这五年,我们为谁洗碗、谁拖地吵过架;为工作的去留和家庭的开支发过愁;也曾在无数个被孩子哭醒的深夜,疲惫不堪地互相支撑。我们见过彼此最光鲜的样子,也见过最狼狈、最不堪的一面。爱情,在那场极致浪漫的蜜月之后,迅速落入了充满烟火气的现实里。它不再是海边的风花雪月,而是变成了深夜回家时锅里留着的一碗热汤,是孩子生病时两人轮流守着的那个不眠夜,是气头上摔门而出后,回来时手里却提着对方爱吃的菜。

    这次重回旧地,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时空穿越。外在的一切都维持原样,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,照出了我们内在的改变。我们不再是那两个仅靠激情和幻想就能活下去的年轻人了。牵着他的手,我感觉到的,不再仅仅是心动和甜蜜,更是一种厚重的、沉甸甸的安心。是知道无论前面是风是雨,身边总有这个人会同我一起的笃定。

    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傍晚,我们又坐到了那片礁石上。海面被夕阳染成一片流动的金色。我把头靠在老陈的肩膀上,他握着我的手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无名指上的婚戒。
    “下次来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”我轻声说。
    “等孩子再大点,等我们老了,再来。”他回答得很平静,“到时候,不知道这路灯还亮不亮,阿伯的炒饭还做不做。”
    “只要它还在就好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是啊,只要它还在就好。这个“它”,既是这片海,这座“听海”,也是我们之间这份走过五年,被生活反复锤炼却愈发坚韧的感情。世界瞬息万变,能有这么一个地方,固执地为你保留着最初的样貌,让你能清晰地看到来路,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天,这是一种多么奢侈而温柔的幸运。

    车子再次启动,驶离那片蔚蓝。后视镜里,“听海”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视野里。我没有太多伤感,因为我知道,我们带走的,远比看到的风景要多。我们带走了一片海的回响,它会在未来无数个平凡甚至艰难的日子里,在我们心里,温柔地、一遍遍地冲刷着。提醒我们,爱最初的模樣,也见证着,爱最终长成的、更结实的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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