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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三十年他仍说幸好有你

    那是个寻常的傍晚,夕阳把厨房照得暖融融的。老陈推门进来,放下公文包,像过去一万多个日子一样,很自然地走到我身后。我当时正盯着锅里咕嘟咕嘟的萝卜炖排骨,犹豫着是不是咸淡正好。他轻轻环住我的腰,下巴搁在我肩上,安静了几秒钟,然后说:“这味儿真香。” 过了一会儿,他又低声加了一句:“三十年了啊……老婆,幸好有你。”

    就这一句,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。不是因为他多久没说情话了,而是“幸好”这两个字,太沉了。它装得下我们这三十年所有的鸡毛蒜皮,风风雨雨。

    我认识他那年,才二十二岁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,话不多,笑起来有点腼腆。第一次约会,他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载我,我坐在后座,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他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……你抓着我的衣服吧,稳当。” 我就轻轻拽着他衬衫的衣角,穿过了半座城。那时候的“幸好”,是幸好赶上了那场电影,幸好那天的晚风很温柔。

    结婚头几年,是真苦。住的是单位分的筒子楼,厕所厨房都是公用的。冬天屋里能结冰,我们俩就挤在一张小小的钢丝床上,互相取暖。他为了多挣点钱,下班还去帮人画图纸,常常熬到深夜。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,我就那么看着,觉得日子虽然紧巴,但心里是满的。有一次我发高烧,他守了我一整夜,用毛巾一遍遍给我擦额头。我迷迷糊糊醒来,看见他趴在床边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毛巾。那时候觉得,“幸好”是病得再重,身边有这么个人。

    后来,日子像上了发条,忙忙碌碌。他工作越来越忙,应酬也多。我们有了孩子,我的生活重心全围着孩子转。我们好像变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合伙人,讨论的话题永远是孩子的成绩,老人的身体,下个月的房贷。有过争吵,为了一些现在想来都可笑的事。也冷战过,最严重那次,我们整整一个星期没说话。晚上背对背躺着,中间好像隔了一条银河。我心里委屈,想着他怎么就不懂我。后来是怎么和好的?好像是他下班回来,默默把我坏了很久的台灯修好了,灯亮的那一刻,心里的冰也跟着化了。婚姻大概就是这样,不是不恨,是恨过之后,发现还是离不开。

    真正的坎儿,是在他四十五岁那年。他父亲重病住院,他公司那边一个项目又正到关键期,整个人焦头烂额。我看着他几天之间冒出来的白头发,心疼得不行。我跟单位请了假,医院、家里、学校三头跑。晚上去医院替他,让他回去睡个整觉。他不肯,我们就一起守在病房外冰凉的塑料椅子上。夜深人静,走廊空荡荡的,他忽然把头靠在我肩膀上,很轻很轻地说:“累了吧?”我说:“没事儿,两个人,总比一个人扛着强。”他没再说话,只是用力握了握我的手。那一刻,所有的疲惫好像都找到了去处。中年夫妻的“幸好”,不是什么风花雪月,是当生活的惊涛骇浪打过来时,你知道身后有一个人,会和你背靠背,一起顶住。

    时间过得真快啊,一转眼,孩子大了,飞走了。家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有时候周末下午,我们并排坐在阳台上,他看他的报纸,我翻我的书,一下午也说不了几句话。但那种安静,是踏实的,是流动的。我们知道彼此在那里,就够了。

    去年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,要做个小手术。推进手术室前,他紧紧抓着我的手,嘴唇抿得死死的。反倒是我来安慰他:“就是个微创,没事的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我就在这儿等你。”等我从麻醉中醒来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,眼睛里有血丝。他俯下身,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:“吓死我了……” 后来女儿告诉我,我在手术室那几个小时,他就像个雕像一样,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一动不动。老了老了,才更加明白,我们早已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,割舍不掉。

    所以,当他在那个黄昏,用带着疲惫却无比安稳的口气说出“幸好有你”时,我心里翻江倒海。这三十年,我们一起捱过穷,吵过架,伺候过老人,养育过孩子,一起送别了至亲,也一起熬过彼此身体出状况的提心吊胆。我们的爱情,早就不仅仅是爱情了。它里面掺和了太多东西,是亲情,是友情,是战友情,是习惯,是依赖,是无数个细碎瞬间堆积起来的,无法被任何其他关系替代的联结。

    我转过身,把脸埋在他胸前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,混合着淡淡烟草和洗衣液的味道,轻声说:“我也一样,老头子,幸好是你。”

    没有他,我这三十年,会是另外一番光景,或许不会这么辛苦,但也绝不会有这般踏实和丰盈。幸好,是他。幸好,我们一起,把这普普通通的一生,过得有惊无险,有苦有甜,最终归于这厨房的烟火气,和一句沉甸甸的“幸好”。往后的日子,大概还是这样,寻常,琐碎,但我知道,我们还会继续做彼此的那个“幸好”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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