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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在一起三年。从春天到春天，从校服到衬衫——他毕业后进了设计公司，我还在读研究生。所有人都说我们般配，连楼下便利店老板看见我一个人去买东西，都会问：“男朋友没一起来啊？”
可是我知道，这段感情是有期限的。
去年秋天，我们坐在常去的公园长椅上，银杏叶子黄得透亮，一片片往下掉。他忽然说：“公司有个去德国的项目，两年。”
我点点头，没说话。风把一片银杏叶吹到他肩上，我轻轻拿下来，放在手心里。
“你知道的，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。我当然知道，他电脑里存了多少德国设计师的资料，书架上有多少德文书，深夜加班画图时眼里的光——我都知道。
就是从那天起，我开始倒计时。
像得了绝症的病人数着剩下的日子，我把每一天都过得格外仔细。早晨他煮咖啡时哼的歌，晚上他加班回来疲惫的笑容，周末赖床到中午，阳光洒满整个房间——所有这些平常的瞬间，突然都变得珍贵起来。
我开始做很多以前觉得矫情的事。
偷偷收藏他掉的头发，夹在日记本里。录下他睡觉时的呼吸声，在失眠的夜晚一遍遍听。学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，失败了三次才勉强像样。我想把这些瞬间都留下来，像松鼠囤积过冬的粮食，明知冬天太长粮食会坏，还是忍不住囤了又囤。
有时候我会突然问他一些很傻的问题。
“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电影是什么吗？”
“《千与千寻》，你哭湿了我半件衬衫。”他头也不抬地回答，手里还在画设计图。
“我最喜欢你哪件衣服？”
“那件灰色卫衣，左袖口有个小破洞，你说像星星。”
他全都记得。这让我既欣慰又难过。
今年春天来得特别早。樱花开了满街，粉白的花瓣被风吹着，落在行人肩上。我们的倒计时，只剩下最后一个月。
我们去了第一次约会的水族馆。巨大的玻璃后面，鱼群慢悠悠地游着，蓝莹莹的光照在他脸上。他把手贴在玻璃上，一条小丑鱼游过来，隔着玻璃碰了碰他的指尖。
“像不像在说再见？”他笑着说。
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。他把我搂进怀里，轻轻拍着我的背，像哄小孩一样。
“别哭啊，”他说，“我们不是还有一个月吗？”
是啊，还有一个月。三十天，七百二十个小时，四万三千二百分钟。我像个守财奴数金币一样数着这些时间，既想它过得慢一点，又想它过得快一点——慢一点，让我多拥有他一会儿；快一点，让分别的痛苦早点过去。
我们开始做“最后”的事。
最后一次去那家面馆，老板照例给他的面里多加了个蛋。最后一次看电影，还是《千与千寻》，这次我没哭。最后一次散步走到学校后门，那棵我们刻了名字的树长高了很多，名字已经快到伸手才能摸到的高度。
时间像个残忍的魔术师，明明每天都在偷走我们的相处时光，却让每分每秒都变得格外清晰。
离他出发还有一周时，我生了一场小病。发烧，三十八度五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。他请了假照顾我，用湿毛巾敷额头，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粥。夜里我醒来，发现他就趴在床边睡着了，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。
台灯的光很暗，照得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。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，他动了一下，但没有醒。那一刻，我突然很平静。
我知道他会走，会去那个飞行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的国家。我知道我们会渐行渐远，从每天视频到每周一次，再到偶尔问候。我知道他会有新的生活，新的朋友，也许还会有新的爱人。我知道这段感情会像沙滩上的字，被时间的潮水慢慢冲淡。
可是那又怎么样呢？
这段明知会结束的感情，我从来没有后悔过。那些深夜里分享的秘密，困难时互相的支撑，成长中温柔的陪伴——它们真实地存在过，在我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痕迹，这就够了。
他走的那天，机场里人来人往。我们站在安检口前，像无数即将分别的情侣一样。
“要照顾好自己，”他说，“按时吃饭，别老是熬夜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我走了。”
我又点点头。
他转身走进安检队伍，没有回头。我知道为什么——我们约好了不回头，不把最后一幕变成撕心裂肺的哭戏。
飞机起飞的时间，我正坐在回家的地铁上。窗外是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城市，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来。我拿出手机，给他发了最后一条消息：
“到了告诉我一声。谢谢你，陪我这一程。”
发送完毕，眼泪终于落下来，但嘴角是上扬的。
有些感情就像樱花，明知花期短暂，还是会全心全意地盛开。我不再数着我们失去了什么，而是数着我们曾经拥有过什么——那些温暖的回忆，足够陪我走过很多个没有他的冬天。
后来我读到一首诗，里面写着：“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一场雨，打湿过我，也滋润过我。”
是啊，林舟，你是我明知会结束，却依然感激命运让我多拥有了一会儿的美好。这就够了，真的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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