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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初我去得勤。每周总要找些由头——新买的书该给他看看，路上遇到卖糖炒栗子的顺便带一包，或者干脆说正好在附近办事。其实哪有什么正好，从城东到城西，地铁要换三次，一趟就是两小时。
他总是开门很快，好像就在门边等着。屋里永远整洁，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，茶杯冒着热气——后来我才知道，他总在接到我电话后就烧水准备。我们坐在那张米色沙发上，聊工作，聊最近看的电影，聊楼下新开的早餐店。阳光从阳台斜照进来，落在他的肩膀上，暖融融的。
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觉察到些什么。是第三次去时，发现他午睡的时间提前了？还是第五次，注意到他说话时揉了揉太阳穴？有一次我兴冲冲地带着刚出炉的蛋挞去，门开后，他脸上掠过一丝我没见过的疲惫——虽然笑容立刻就跟了上来，但那个瞬间被我捕捉到了。
最明显的是上个周六。我照例周六上午去，手里提着给他买的早餐。敲门，等了一会儿才开。他穿着睡衣，头发有些乱，看到我时愣了一下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他说完立刻补充，“吃过了吗？”
我说吃过了，把早餐递过去。他接过去，转身往厨房走，背影有些迟缓。
那天上午，他话很少。我努力找话题，说同事的趣事，说网上看到的好笑段子。他应着，笑着，但眼睛不时看向墙上的钟。十一点，才十一点，他就打了个哈欠，说有点困。
我赶紧站起来说该走了。他送到门口，说：“路上小心。”关门声在我身后响起，轻轻的，却像一声叹息。
走在小区里，桂花正香，甜得发腻。我突然明白了——我来的次数太多了。多到他需要提前准备，多到打乱了他的生活节奏，多到成了负担。
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来，他惊喜的样子；想起他总说“有空常来”；想起他夸我带的点心好吃。可现在，我的“常来”已经不再是惊喜，而成了一种打扰。
昨天我又想去找他。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，却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。透过玻璃窗，能看见他那栋楼。我在便利店坐了整整一下午，喝了两杯咖啡，看着人来人往。有个老太太牵着狗慢慢走过，狗在树下嗅来嗅去；几个孩子追着跑，笑声传得很远。黄昏时分，他常说的那个卖豆腐脑的小推车准时出现，排起了队。
这一切都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，而我的频繁出现，像节奏错误的鼓点，打乱了他原本舒缓的旋律。
我想起他曾经说过，他很享受周末的独处——上午看书，下午练字，晚上看一部老电影。可我来了，这些都被打断了。他要陪我说话，要准备茶水，要强打精神。他从不说什么，可那些细节骗不了人：提前的午睡，不经意的看钟，开门时刹那的迟疑。
上周我问他，是不是我来得太勤了。他立刻说：“没有的事，你想多了。”可越是这样的体贴，越让我觉得自己的不懂事。
今天，我又站在他家楼下。仰头能看见他家阳台，那盆绿萝长得很好，垂下长长的枝条。我拿出手机，想打个电话说我在楼下，但最终只是拍了张绿萝的照片，发给他：“你养的绿萝真好看。”
他回得很快：“是啊，长得可疯了。你在附近？”
“路过。”我写道，“今天不过去了，你好好休息。”
“好，那下次来。”他回。
没有挽留，没有“都到楼下了怎么不上来”。我们都松了一口气。
我知道，那确实是他家，他有自己的节奏和空间。我的到来应该是锦上添花，而不是雪中送炭——他不需要谁来拯救寂寞，如果有寂寞，那也是他选择并享受的寂寞。
回家的地铁上，我盯着窗外闪过的灯光。有些关系之所以美好，恰恰是因为保持了恰当的距离。像两颗树，离得太近了，反而会争夺阳光和养分。
下次再去，我会隔得久一点。让他有时间想念，让见面重新变成值得期待的事。我要学会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，不立刻去见ta，而是让这种想念沉淀下来，变成下次见面时更珍贵的喜悦。
毕竟，真正的家是让人放松的地方。如果他真的把我当家人，我更应该懂得什么时候该按门铃，什么时候该只是路过。
现在经过他家小区，我还是会慢下脚步，会抬头看看那扇窗。但更多的时候，我只是微笑着继续往前走。知道他就在那里，过着平静的生活，这就很好。
也许明天，我会发条信息，问他那盆绿萝要不要施肥；或者下周，跟他分享一首好听的歌。但登门拜访，我想我会等——等到他真的说“什么时候来坐坐”，而不是我说“我来看你了”。
有些门，不必常进；有些人，放在心里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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