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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候半夜醒来，听着枕边均匀的呼吸声，我会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爱说爱笑的自己。那时候觉得心里有什么就要说出来，天大的委屈哭一场就好了。可现在，那些堵在胸口的东西，像一团浸了水的棉花，沉甸甸地压着，却一个字都倒不出来。
上周是我生日。他忘了，就像去年一样。其实我早有预感——提前一个星期，他就在为公司的项目熬夜；提前三天，他说周末可能要加班。那些都是信号，我读得懂。所以那天晚上七点，当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，看着精心准备的四菜一汤慢慢变凉，心里竟然异常平静。
八点半，他推门进来，满脸疲惫。看见蛋糕时愣了一下，然后猛地拍额头：“坏了！今天是你生日！”他连连道歉，说要补礼物，要请吃饭。我笑着说没关系，工作要紧。
是真的没关系吗？当然不是。那个瞬间，我心里翻江倒海——我想起谈恋爱时，他会在凌晨准点发“生日快乐”；想起他省吃俭用三个月，就为给我买那条看中很久的项链；想起他说过，以后每个生日都要陪我过。
可我什么都没说。因为我知道，他会解释工作的压力，会说“我也不容易”，然后我们可能会吵起来。最后的结果是，他觉得我不懂事，我觉得他不爱我了。何必呢？有些委屈，说出来就变成了指责，而指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，只会让两个人都更累。
这大概就是婚姻里最无奈的地方——你的委屈是真实的，可他的辛苦也是真实的。当两种真实撞在一起，总要有一个先退让。退的次数多了，心里就筑起了一道墙，墙这边是我的心事，墙那边是他的世界。
去年冬天，婆婆来住了一个月。老人是好心，来帮我们做饭收拾屋子。可她总喜欢把我的东西重新整理，把我收藏的杯子收到看不见的角落，把我衣柜里的衣服按她的审美重新叠放。我跟丈夫委婉地提过，能不能让妈妈别动我的私人物品。他说：“妈也是为我们好，你忍一忍就过去了。”
就这一句话，把我所有想说的都堵了回去。是啊，她是为我们好，我还能说什么呢？难道要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计较？那一个月，我每天下班都在车里坐十分钟才上楼，需要调整好表情，准备好接受家里又有什么被“整理”过了。
最难受的是周末，婆婆会当着我的面对丈夫说：“你看你瘦的，是不是平时吃不好？”然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。那一刻，我真的想大声说：你儿子瘦是因为工作压力大，我每天上班也很累，回来还要小心翼翼维持和谐。可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说了又能怎样？除了引发一场家庭战争，除了让丈夫夹在中间更难做，还能有什么结果？
这些细碎的委屈，像梅雨季节的雨，不大，但一直下，慢慢地就把什么东西都浸得发霉了。
有时候我会想，为什么不能说呢？明明占理的是我啊。
可能是因为，说了就意味着要面对更残酷的真相——也许他不是不懂，只是觉得不重要；也许他不是没时间，只是不愿意花时间；也许婚姻就是这样，会把曾经最亲密的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上个月，我们大学同学聚会。当年睡我下铺的姐妹抱着我哭，说她离婚了，因为实在受不了那种“说什么都没用”的感觉。我拍着她的背，心里一阵发凉——我们何尝不是走在同一条路上？只是我选择了把那些“说了也没用”的话咽回去，而她选择了说出来。
那天晚上回家，丈夫破天荒地在客厅等我。“怎么这么晚？”他问。我看着他眼里的关心，突然很想把姐妹离婚的事告诉他，很想问问他：“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样？”可最后，我只是说：“路上堵车。”然后去厨房给他热了一杯牛奶。
不是不想说，是害怕。害怕说破了那层纸，就再也糊不回去了。
昨天整理书房，翻出我们刚结婚时写的信。他在信里说：“以后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，我不想你受一点委屈。”看着那些已经褪色的字迹，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。
原来我们都记得最初的承诺，只是后来走着走着，承诺就变成了最奢侈的东西。不是不愿意兑现，是生活太复杂，复杂到连诉说委屈都成了一种奢侈。
现在，我学会了在感到委屈的时候写日记，学会了在特别难过的时候一个人去看场电影，学会了在需要安慰时给好朋友打个电话。不是不愿意和他分享，而是知道，有些情绪注定要自己消化。
这大概就是婚姻教给我的——有些委屈不能说，不是因为懦弱，而是因为珍惜。珍惜那个虽然会让我受委屈，但也为我付出了很多的人；珍惜这个虽然不完美，但依然值得守护的家。
只是偶尔，在深夜无人的时候，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姑娘。我想对她说声对不起，对不起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沉默的大人。但我也想告诉她，这就是成长，这就是婚姻——在无数次欲言又止中，我们学会了什么是真正的爱。
爱不是肆无忌惮地宣泄，而是小心翼翼地珍藏。珍藏彼此的好，也珍藏那些不能言说的委屈。因为你知道，说出来的痛是一时的，但说破的伤，可能是一辈子的。
窗外的天快亮了，新的一天又要开始。我会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餐，他会匆匆吃完去上班。我们不会提起昨夜我独自坐了很久，就像不会提起生活中无数个这样沉默的时刻。
这就是我们的婚姻——有无奈，有委屈，但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和舍不得。也许，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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