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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进入招聘季的第三周。桌上左边是已经筛选过的简历，右边是待处理的，中间那摞摇摇欲坠的，是明天要面试的候选人资料。它们像三座小山，把我困在中间。
最开始是简历海啸。每天早上打开邮箱，未读邮件像潮水般涌来，永远清不完。刚开始我还仔细看每一份，后来不得不练就“十秒定生死”的技能——不是我心狠，是真的看不完。可就在这样机械的筛选里，有些细节还是会让我停下来。
比如那个28岁的男生，在自我评价里写：“我可能不是最优秀的，但绝对是最愿意学习的。如果您给我二十分钟，我能证明自己值得一次机会。”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想起七年前的自己，刚毕业时投出第一份简历的样子，也是这样笨拙又真诚。我把他的简历放进了“待定”文件夹——这个文件夹本来不该存在的，因为时间根本不允许，可我还是偷偷建了一个。
真正让我破防的是上周三下午。连续面试了六个人之后，我的嗓子已经哑了。第七位进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，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西装，手一直在抖。她讲到自己gap year的原因是要照顾生病的母亲时，突然停下来问我：“不好意思，能给我杯水吗？我太紧张了。”
我这才意识到，我也整整六个小时没喝水了。我们俩就那样在会议室里，各自捧着一杯水，像两个久旱逢甘霖的人。她说：“您看起来比我还累。”就这一句话，我的眼眶突然就热了。
那天晚上加班到十点，我收到一份特别的简历。应聘者把工作经历写成了一封信：“二十三岁，我在深圳的流水线上做质检员，每天检查两百个手机屏幕；二十六岁，我用业余时间考了人力资源证书；二十九岁，我坐在您对面，希望成为一名和您一样的HR。”
读到“和您一样的HR”时，我突然愣住了。在这个被KPI、到岗率、招聘周期填满的季节里，我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选择做HR。直到看见这句话，才想起很多年前，我也曾觉得这是一个能改变别人命运的职业。
面试她的时候，我问为什么想转行做HR。她说：“因为遇到过很好的HR，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给了机会。就像黑暗中有人递过来一盏灯，现在我也想成为递灯的人。”
我低头假装记录，其实是在掩饰情绪。那一刻特别想告诉年轻的自己：看，你还是成了想成为的人，虽然过程如此狼狈。
昨天下午发生的事，让我彻底重新思考了这份工作的意义。一个面试到一半的男生突然接到家里电话，孩子发高烧了。他挂掉电话后手足无措，问我能不能改期。我说你快去医院，后面我们再约。他离开前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助理小声提醒：“总监，后面还有三个候选人，今晚又要加班了。”我说我知道，然后打开日程表，把明天的面试间隔从三十分钟调整到了四十五分钟。助理提醒这样会压缩您的休息时间，我说没关系，至少让每个人都能从容地喝完一杯水。
今天早上，我在每个面试者的座位前都提前放好了一杯温水。第一个进来的女孩惊讶地说：“您怎么知道我现在最需要这个？”我笑了笑没说话。怎么会不知道呢？每个来找工作的人，都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腔的希望。他们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工作机会，更是一份被看见、被尊重的感觉。
就在写这些文字的前一个小时，我收到了那个照顾母亲的大姐发来的短信：“不管结果如何，谢谢您那杯水。那是我三个月来找工作以来，第一次有人把我当人看。”
我放下手机，走到窗边。楼下路灯亮着，办公楼里还有不少窗户亮着灯，里面应该都是和我一样的HR吧。我们在不同的楼里，翻着不同的简历，面对着不同的候选人，但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——在茫茫人海中，找到那些发光的人，然后递给他们一盏灯。
杯子里的水又凉了。但我知道，明天早上，我会记得重新倒一杯。不仅为自己，也为那些推开面试室门时，需要一杯水的人。
这份工作啊，说到底不是我们在筛选别人，是命运借我们的手，把合适的人带到合适的位置上去。而我们这些HR，不过是这过程中的摆渡人。忙到忘记喝水没关系，重要的是，不要忙到忘记为什么出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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