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绕着工地走，这事儿听起来简单，可我这眼睛啊，早就不像普通人的眼睛了。别人看见的是钢筋水泥，我看见的全是“万一”。脚手架那边，有个工人正探着身子够东西，安全带倒是系了，可挂钩没挂在生命线上，就那么随意搭在钢管上。一阵风吹过来，他身子晃了晃，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老张！”我边喊边跑过去，脚步声在空旷的工地上特别响，“你这挂钩怎么回事？”
老张嘿嘿一笑：“刘工，没事儿，我就够个扳手，一分钟就好。”
“一分钟？摔下去一秒钟就够了！”我边说边帮他把挂钩挂到生命线上，“上次三号工地那个事忘了？老王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。”
老张不说话了，默默把安全绳收紧。我知道他们嫌麻烦，觉得我小题大做。可我真见过太多“万一”变成“一万”了——就上个月，隔壁工地有个小伙子，也是觉得就一会儿工夫，结果脚下一滑，从三楼平台摔下来，腿骨折了。去医院看他，他媳妇抱着孩子哭，说家里顶梁柱倒了。从那以后，我看见任何没系好的安全带，眼前就浮现那娘俩哭红的眼睛。
走到基坑边上，我停下脚步。这几天雨水多，边坡有点不对劲。蹲下来仔细看，果然发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，不明显，但一直在渗水。我立刻掏出手机拍照，在工作群里发语音：“三号基坑西北角出现裂缝，请施工队立即停止该区域作业，等安全评估后再决定下一步。”
刚发完，施工队长电话就打过来了：“刘工，这点小裂缝不至于吧？我们今天计划要打完这段垫层的。”
“李队，”我尽量让声音平静，“裂缝是不大，但一直在渗水。万一晚上来场大雨，边坡滑了，下面的设备怎么办？工人怎么办？咱们不能拿人命赌天气啊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，最后说了句“听你的”。挂掉电话，我又在裂缝旁边立了警示牌，用警戒线把整个区域围起来。做这些的时候，手有点抖——不是害怕，是后怕。如果昨晚我没多走这一圈，如果今天早上我没仔细看这个角落……
中午吃饭的时候，我端着饭盒坐在材料堆放区旁边。工人们聚在食堂里有说有笑，我却习惯性地盯着那堆钢管——有几根伸出来太多了，晚上谁要是不小心撞上去，非得头破血流不可。扒拉两口饭，我放下饭盒就去整理那些钢管。值班的小王跑过来帮忙：“刘工，吃完饭再弄呗。”
“弄完再吃踏实。”我说着，把最后一根钢管码整齐。手被铁锈划了道口子，渗着血丝，我用嘴吸了吸，继续吃饭。饭凉了，但心里热乎——至少今晚不会有人因为这几根钢管受伤了。
下午太阳毒辣，安全帽扣在头上像个小蒸笼。走到塔吊下面，我仰着头看了很久。开塔吊的小赵技术很好，但今天吊的钢筋有点长，在空中晃得厉害。我拿起对讲机：“小赵，慢一点，再慢一点。对，就这样，好，慢慢转过来。”
对讲机里传来小赵的声音：“刘工，你放心，我心里有数。”
“咱俩都有数才行。”我说着，眼睛始终没离开那捆晃动的钢筋。直到它稳稳落在指定位置，我才发现脖子已经酸得转不动了。
新来的电工在接临时电箱，我站在旁边看。小伙子手脚麻利，但没戴绝缘手套。我从兜里掏出一副新的递过去：“给，戴上。”
“刘工，这天太热了，戴手套全是汗。”
“出汗总比触电强。”我帮他把手套戴好，“记住啊，电这东西，你对它客气，它才对你也客气。”
走到消防器材区，我挨个检查灭火器压力表。有个灭火器的指针已经在红色区域了，我立刻记下来，通知后勤更换。这些灭火器平时没人注意，可真着起火来，它们就是救命的东西。
傍晚，工人们陆续下班了。我又开始走今天最后一遍——这次看得更仔细，因为我知道，夜班工人马上就要来了。我把每个没关的电闸拉下，把散落在通道上的工具收好，把每个角落都用手电照一遍。
走到工地最里面的模板堆放区，手电光扫过，突然看见两个影子飞快地跑过去。我心头一紧，走近一看，原来是工地上那两条流浪狗。它们在这安家快半年了，工人们经常喂它们。我蹲下来，从兜里掏出半根火腿肠——这是专门给它们留的。
“大黄，小花，今天怎么样？”它们摇着尾巴凑过来。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，我突然觉得，我守护的不仅是那些素不相识的工人，还有这两条小生命，还有他们背后一个个家庭。
手机响了，是媳妇打来的：“老刘，还不回来？菜都热两遍了。”
“马上，再转完这一圈就回。”
“你哪天不是这么说？”媳妇在电话里叹气，“你那两万步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挂了电话，我继续往前走。手电的光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弧线，照亮前路。远处城市的灯火已经亮起，每一盏灯后面，都是一个温暖的家。而我的责任，就是让这片工地上的每个人，都能平安回到他们的灯下。
最后一站是安全宣传栏。我停下来，把今天发现的所有问题和处理情况都记录下来——老张的安全带、基坑的裂缝、伸出来的钢管、压力不足的灭火器……写完这些，我在最后一行添上一句：“明日重点检查：塔吊钢丝绳磨损情况，东南角防护网牢固度。”
合上记录本，抬头看见月亮已经升起来了。今天走了两万三千步，眼里看遍了每一个可能出事的角落。腿是酸的，背是疼的，但心里是安的——至少今天，大家都平安。
明天，还是那双劳保鞋，还是这两万步。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，用每一步丈量安全，用每一眼守护生命。因为我知道，在工地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里，我多走一步，多看一眼，可能就多避免了一个事故，多保住了一个家庭的完整。
夜风吹过来，带着混凝土的味道。我关掉手电，慢慢向工地大门走去。身后，塔吊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静，像一个个守护的巨人。而我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时，我又会回到这里，继续走这条没有尽头却意义非凡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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