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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糟糕的时候，我连起床都需要莫大的勇气。拉开窗帘看到外面阳光灿烂，别人行色匆匆，反而会觉得特别刺眼，特别烦躁。我觉得自己和那个鲜活的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、透明的墙，他们在那边热闹，我在这边冰冷。我断绝了几乎所有的社交，朋友的邀约能推就推，电话响了也不想接。不是我冷漠，是真的没力气，感觉说一句话都要耗尽全身的能量。我像一只受伤的动物，只想蜷缩在自己的洞穴里，舔舐伤口，虽然那伤口看上去似乎并不流血。
转机来得很偶然，甚至有点可笑。是一个初冬的早晨，我因为头天晚上又没睡好，昏昏沉沉地起来，想给自己倒杯水，结果手一滑，我最喜欢那个印着小猫的马克杯，“啪”一声摔在地上，碎得彻彻底底。我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一地的碎片，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，“嘣”的一声，也断了。我蹲在地上，看着那些碎瓷片，突然就特别特别难过，为这个杯子，也为自己。我一边掉眼泪，一边徒手去捡那些碎片，指尖被划了一道小口子，渗出血珠，有点疼，但那种清晰的刺痛感，反而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。
我不能就这样了。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了出来。我不能像这个杯子一样，碎了，就永远是一堆碎片了。
改变是从最小最小的事情开始的。我知道自己状态差，做不了什么宏大的计划。我告诉自己：“今天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。”第一天，我强迫自己走出家门，不是去上班，就是纯粹地走路。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个不大的公园，那天风挺冷的，吹在脸上像小刀子。我裹紧羽绒服，沿着公园的小路一圈一圈地走。一开始，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，但走着走着，注意力就被迫转移了——我得避开脚下的水洼，得留意迎面跑过来的人。我看到光秃秃的树枝，看到结了薄冰的湖面，看到几个不怕冷的大爷在抖空竹。那种冰冷的、真实的触感，反而让我觉得，自己还活着，还和这个世界连着。
从那以后，去公园走路成了我每天雷打不动的“功课”。我不强求自己走多久，状态好就多走两圈，状态差就少走点。慢慢地，我从快走变成了慢跑。跑步真的很累，肺像要炸开，腿像灌了铅，但那种身体上的极限疲惫，奇怪地带来了一种精神上的放空。当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调整呼吸、迈开下一步时，你就没空去想那些让人抑郁的往事了。汗水流下来，带走一部分黏稠的负面情绪。
除了身体的恢复，我也开始尝试重新连接这个世界。这对我来说更难。我下载了一个做菜的APP，决定学着给自己做饭。第一次独立完成一盘西红柿炒鸡蛋，虽然盐放多了，鸡蛋也有点糊，但当我坐在餐桌前，吃下第一口自己做的、热乎乎的饭菜时，那种感觉难以形容。那不是美味，而是一种“我能照顾好自己”的踏实感。我开始整理那个乱得像垃圾堆的出租屋，断舍离掉了很多不用的东西，把房间打扫得窗明几净。在整理的过程中，仿佛也在梳理自己乱糟糟的内心。
当然，过程绝不是一帆风顺的。有很多次反复。有时候，明明感觉好了一点，可能因为一首歌、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，或者仅仅是夜里一个梦，情绪又会猛地跌回去。那种感觉就像爬山，好不容易爬上一小段，一不留神又滑回半山腰，甚至更低。挫败感特别强。我记得有一次，又因为一件小事崩溃大哭，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。我给我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发了条微信，只写了三个字：“好难啊。”她很快回了电话过来，没有问东问西，只是安静地听我哭了十几分钟，然后说：“没事，我听着呢。哭出来就好了。”
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了，坚强不是再也不流泪，而是流泪之后，还能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；成长也不是一下子变得无所不能，而是开始接纳自己的脆弱和无助，并愿意一点一点地去改变。
我也不再强迫自己必须立刻“快乐”起来。我允许自己悲伤，允许自己偶尔的懈怠，我把这些情绪都看作是身体康复过程中必要的“休息”。我重新捡起了写日记的习惯，不是为了写下什么励志语录，就是单纯地记录，今天天气怎么样，走了多少步，做的菜是咸了还是淡了，心情如何。通过笔尖的流淌，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，看着自己慢慢修复。
不知从哪天起，我发现，早晨醒来时，不再觉得那么沉重了；看到阳光，会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接一下；听到好听的歌，脚会不自觉地打拍子。那些对生活细微的感知力，正一点点地回到我的身体里。
现在，我依然会碰到难题，生活并没有因为我的“谷底反弹”就变成坦途。但不一样的是，我心里有底了。我知道低谷就在那里，它可能还会出现，但我不再那么害怕了。因为我知道，我有能力爬出来。这种能力，不是凭空得来的，正是在那一段看似毫无希望的日子里，通过每天走的那几步路、做的那一顿饭、流下的那些眼泪、以及朋友那句“我听着呢”……这一点一滴，汇聚起来的。
那段在谷底的经历，就像给我的人生进行了一次彻底的“强制格式化”。虽然过程痛苦，但它清空了很多冗余的、错误的东西，让我看清了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——健康的身体，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工作，以及那么一两个无论你怎样都不会离开你的、珍贵的人。
回望那段路，我已经不再有怨恨，反而有了一丝感激。感激那个在碎片面前，最终选择一片片把自己捡起来、粘好的自己。成长与坚强，从来不是响亮的口号，它就是深夜里一次无声的落泪，是清晨一次艰难的起床，是面对一地狼藉时，深吸一口气，然后蹲下身，开始收拾的动作。它很疼，但疼过之后，是新生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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