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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小是在姥姥家长大的，大舅那时候年轻，常带着我玩。我馋小卖部门口的冰棍，他哪怕兜里只有一块钱，也会给我买那五毛一根的。我骑在他脖子上看社戏，他怕我摔着，两只手攥得紧紧的。那些记忆里的画面，带着夏日的温度和冰糖葫芦的甜味儿，是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。所以，即便后来我离家工作，一年也见不了几次，但心里对大舅的那份亲近和信任，是从没变过的。
前年夏天，我手里攒了点钱，大概十万出头，是没日没夜加班，一分一分省下来，准备买辆代步车的。看了好多车型，心里正琢磨不定。就在那个时候，大舅主动联系我了。
电话里，他语气特别热络。“丫头，听说你要买车了？好事啊！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，有辆车方便。你听舅的，舅认识好几个4S店的经理，内部价，能比市面上便宜一两万呢！配置还高。”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，哪个品牌，什么型号，优惠多少，清清楚楚。
我心里当时是咯噔一下，有点惊喜，但也有点犹豫。毕竟不是小数目。我支吾着说：“舅，我自己看看也行，不麻烦您了。”
他立刻在电话那头笑了，是那种带着嗔怪的笑：“傻孩子，跟舅还客气啥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，我还能坑你？这样，你把钱先转给我，我这边关系硬，得先把定金付了，名额才能锁定。快的话，一个星期就能提车。”
他提起了我小时候，说：“你记不记得，你五岁那年，非要那个大气球，舅愣是跑了两条街给你买回来。” 我心里那点犹豫，瞬间就被这话给冲散了。是啊，这是我舅啊，是那个会为我跑两条街买气球的大舅。我怎么能怀疑他呢？那种因为一瞬间的怀疑而产生的愧疚感，反而促使我下定了决心。
我说：“好，舅，那我信您。”
第二天，我把十万块钱，分两笔转到了他提供的银行卡号上。转账的时候，手指有点抖，但还是按了确认。截图发给他，他回了个“OK”的手势，说：“放心，等舅好消息。”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，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等待。头两天，我还会时不时翻看和他的聊天记录，想象着提车时的场景，甚至偷偷在网上看车内的装饰。第三天，我开始有点不安，发微信问他：“舅，事情顺利吗？” 他回得有点慢，说：“正在走流程，快了。”
到了第七天，我实在忍不住，打了电话过去。响了很久才接通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，背景音乱糟糟的。“丫头，别急，这边出了点小状况，很快解决，再等两天。”
这一等，就是半个月。我的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。从“再等两天”，到“下周肯定好”，再到后来，电话经常无人接听，微信回复也变成了简单的“在忙”、“回头说”。我开始慌了，一种冰冷的预感从脚底往上爬。
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，拐弯抹角地问起大舅近况。我妈叹了口气，说：“你舅啊，前两年做生意赔了，欠了不少债，你姥姥为这事没少生气。最近好像又在捣鼓什么，神神秘秘的。”
我妈的话像一盆冰水，把我从头浇到脚。生意赔了？欠债？我脑子里嗡的一声，几乎站不稳。我颤抖着把买车转钱的事跟我妈说了，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，然后是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：“傻孩子，你……你怕是让你舅给骗了啊！”
那一刻，世界好像都安静了。我听不见我妈后面又说了什么，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。不是心疼那十万块钱，是心疼我心里那个建构了二十多年的关于“舅舅”的形象，轰然倒塌了。那些他带我玩的记忆，那些冰棍的甜，全都变成了尖锐的玻璃渣，扎得我生疼。
后来，事情还是彻底清楚了。我妈去找他对质，他起初还不承认，直到摆出转账记录，他才哑口无言。钱，根本就没用于买车，拿到手就去填了他的债窟窿。所谓的内部价，4S店经理，全是他编出来的戏码。
我没有再去追着他要钱，也没报警。我妈气得要和他断绝关系，姥姥在家哭了好几天。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整整两天没怎么说话。那种感觉，很难形容。不是愤怒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和悲伤。你明明那么信任地走向一个人，他却在你面前亲手拆掉了通往他的那座桥。
原来，至亲的欺骗，剥夺的不仅仅是钱财，更是你对过往美好记忆的信任感。我现在偶尔还是会想起小时候，他把我扛在肩头的样子。但那个画面，好像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，再也看不清了。
那十万块钱，是我踏入社会后的全部积蓄，是我安全感的来源。没了它，我不得不重新开始，更辛苦地打工、攒钱。但比起钱的损失，更难愈合的是心里的那道口子。它让我明白，成长的过程，就是不得不接受一些残酷的现实：人心会变，亲情在利益面前，有时也会变得无比脆弱。
我现在终于靠自己买了车，不是什么好车，但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。握着方向盘的时候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。只是，每次看到副驾驶空着的位置，我还是会想起这件事。它像一个烙印，提醒着我，往后余生，无论对谁，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，我可能再也给不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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