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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会儿我刚离婚，前妻带着孩子回了娘家，我一个人在城里租了个单间，白天在工地搬砖，晚上就着咸菜啃馒头。手机里全是催债的短信，老家的房子快保不住了。就在我最难的时候，通过微信“附近的人”认识了老马。
老马四十出头，穿得挺体面，开一辆黑色轿车。他说他是省福彩中心的“内部主管”，能搞到中奖号码。“小张啊，你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，”他拍着我肩膀，“跟我干，一个月挣你搬砖一年的钱。”
我犹豫了好几天。直到那个雨夜，房东又来催租，我把身上最后二百块塞进门缝，自己饿着肚子在街上溜达。路过彩票店，看着里面那些做梦中大奖的人，我咬了咬牙，给老马发了微信：“马哥，我跟你干。”
老马教我的套路其实很简单。我们印了一批假彩票，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。我的任务就是冒充彩票中心员工，专门找那些经常买彩票的“熟客”下手。
第一个上当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，在菜市场卖豆腐。我观察她好几天了，她每天收摊前都来买两注双色球。那天我穿着从二手市场淘来的“工作服”，胸前别着伪造的工牌，在她常去的那家彩票站门口“偶遇”了她。
“大姐，我是省中心来做市场调研的。”我递上一张假工作证，“看您是老彩民，我们内部有个回馈活动。”
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。我把她拉到旁边巷子里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张假彩票：“这是明天开奖的内部票，保中二等奖，至少二十万。按规定不能外流，但我看你实在不容易……”
她手都在抖：“多少钱？”
“五千。中了奖你给我包个红包就行。”
她二话不说就去银行取了钱。那五千块钱皱巴巴的，还带着豆腐坊的豆腥味。看着她千恩万谢地走远，我蹲在墙角，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。那晚我吃了三个月来第一顿饱饭，却吐得一干二净。
老马给我打气：“这就受不了了？那些中奖的根本不会感谢你！我们这是在帮他们提前实现梦想！”
我渐渐麻木了。第二个是个工地上的小伙子，想中奖了回家娶媳妇；第三个是退休老教师，想给儿子在城里买房……我专门挑这些最渴望改变命运的人下手。他们信任我，因为我看似忠厚老实；他们相信我编造的“内部消息”，因为他们太需要相信了。
最让我难受的是刘大爷。他是我老家的远房亲戚，居然在城里碰上了。他知道我在“彩票中心工作”后，非要请我吃饭。三杯酒下肚，他老泪纵横：“你婶子尿毒症，一周透析三次，家里能卖的都卖了……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想找借口溜走。可他接着说的话让我僵在原地：“医生说换个肾还有希望，可是要三十万。我就指望中奖了……”
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天亮时，我给老马发微信说这个单不做了。老马直接打电话过来：“你装什么圣人？不做就滚，欠我的钱马上还！”
是的，我已经欠了老马不少“投资款”。挂了电话，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，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。
但我还是去了和刘大爷约好的公园。他早早就在那儿等着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。“大明，这是三万，我找亲戚借的……”他眼睛里有种光，那种将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光。
我接过布包，该把假彩票递给他时，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。公园里孩子们在笑，老人们在唱戏，阳光那么好，可我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。
“大爷，”我声音发颤，“这钱你拿回去。”
他愣住了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彩票是假的。”我扯下假工牌，“我也是假的。”
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——先是震惊，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绝望。他抬手想打我，手举到半空却变成了捂脸。他从指缝里漏出的哭声，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他反复问着这三个字。
我说不出话，把布包塞回他手里，转身就跑。他在后面喊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，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。
我把所有假彩票和道具都烧了，拉黑了老马的所有联系方式。虽然警察后来找到我时，因为我涉案金额较小且主动退赃，最终判了缓刑，但那种负罪感判了我无期徒刑。
现在我在老家守着这个小卖部，日子清贫但踏实。偶尔有邻居来买彩票，中了五块钱都欢天喜地。我会多送他们一瓶可乐，算是替从前那个自己赎罪。
昨天，卖豆腐的大姐居然来我店里——她女儿嫁到我们村，她是来走亲戚的。她没认出我，反而兴致勃勃地跟我聊天：“老板，你说彩票能中奖吗？我以前遇到过骗子，骗了我五千块呢！”
我手一抖，找零的硬币撒了一地。蹲下去捡的时候，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。她吓坏了：“老板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，”我抹了把脸，“辣椒进眼睛了。”
她走后，我在柜台里坐了很久。五千块，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，对另一些人却是救命的希望。我永远无法真正偿还这笔债，只能带着这个伤疤，提醒自己：再难，也不能把良心称斤卖了。
夜很深了，我关掉店门。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个巨大的问号。这个问题，我要用一辈子来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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