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回想起来,一切都有迹可循。那是一个我完全没印象什么时候加上的微信好友,朋友圈里全是豪车、旅游和高端聚餐的照片,活脱脱一个成功人士。他从不主动推销什么,只是偶尔在朋友圈发一些对股市的“精准”分析,或者晒一下自己的“盈利”截图,动辄几十万上百万。起初我没在意,直到有一次,我随手评论了一句“厉害”,他立刻私聊了我。
他的话术并不高明,但现在被猪油蒙了心的我看来,却充满了诱惑。他说现在A股行情不好,赚不到钱,他跟着一个“机构内部团队”在做,有特殊渠道,能拿到“内幕消息”,打新股中签率极高,而且是高杠杆,稳赚不赔。他把我拉进了一个微信群,群里每天都热火朝天,有“老师”在讲课,分析得头头是道,下面一群“学员”争先恐后地晒着自己的“盈利”截图,喊着“感谢老师带我们发财”。那种氛围,像一个巨大的漩涡,我站在边缘,身不由己地被卷了进去。
“鑫盈通”APP,就是那个“老师”给的下载链接。它看起来和普通的炒股软件没什么两样,K线图、交易界面、资产明细,一应俱全。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第一次只投了五千块。在“老师”的指导下,短短两天,账户上就显示赚了一千多。我试着提现,一百块钱,几分钟就到账了。就这一下,我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仿佛落了地。看,能提现,那就是真的。
信任的堤坝,一旦开了一个小口,崩溃就只是时间问题。从那以后,我像疯了一样往里投钱。“老师”说最近有个千载难逢的新股申购机会,需要加大资金量才能保证中签。我咬咬牙,把准备给老婆买车的十万块投了进去。果然,“中签”了,账户资产一天就浮盈百分之三十。那种感觉,像坐火箭,眩晕而刺激。群里更是狂欢,有人说自己抵押了房子,有人说拿出了全部积蓄,都在感谢“老师”的再造之恩。
我彻底放下了戒心,甚至觉得自己前些年辛辛苦苦上班挣钱简直是个笑话。财富自由的光环,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。我瞒着家人,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借口,动用了家里所有的流动资金,前后一共投进去四十八万。那几乎是我们这个小家庭全部的积蓄。看着APP里总资产变成七十多万的数字,我甚至已经开始盘算,等提现出来,是先换套大房子,还是先换辆好车。
直到上个月,家里老人突然生病,急需一笔钱做手术。我这才想着,是时候把收益提现一部分了。我像往常一样点击提现按钮,系统却提示“审核中”。我没太在意,想着可能是金额比较大。一天,两天,三天……钱一直没有到账。我有点慌了,去问那个“老师”和拉我进群的朋友。“老师”先是安抚我,说系统升级,让我耐心等待;后来又说我的账户涉及“异常交易”,需要缴纳百分之二十的“个人所得税”才能解冻。而那个“朋友”,已经把我拉黑了。
一瞬间,天旋地转。我浑身发冷,手指颤抖着在浏览器里输入“鑫盈通 无法提现”,跳出来的结果,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,扎进我的眼睛。“诈骗”、“杀猪盘”、“假平台”……每一个词都让我窒息。我发疯一样在微信群里质问,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已经被移出了群聊。那个曾经热火朝天的“财富圣地”,瞬间从我世界里消失了,连同我四十八万的血汗钱。
我报了警。在派出所里,听着警察同志用平静而带着一丝无奈的语调解释,这就是典型的“杀猪盘”诈骗,那个APP根本就是一个虚拟盘,上面的数字都是他们后台随意修改的,我的钱在转入他们提供的那个私人账户的那一刻,就已经被迅速转移、洗白,追回的希望非常渺茫。我看着警察,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从派出所出来,我坐在马路牙子上,看着车来车往,整个人都被掏空了。我不敢回家,不敢面对妻子担忧的眼神,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的绝望。那不仅仅是钱,那是我们起早贪黑,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安稳生活,是孩子的教育基金,是父母的养老钱,是我们对未来的所有规划和希望。全没了,被我亲手送进了骗子的口袋。
这段时间,我夜不能寐,一闭上眼,就是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,和妻子信任的脸。我恨那些骗子的处心积虑,恨他们的丧尽天良。但我更恨我自己,恨我的贪婪,恨我的愚蠢,恨我那不切实际的发财梦。天上不会掉馅饼,地上却处处是陷阱。这个我用四十八万买来的血淋淋的教训,像一记沉重的耳光,把我彻底打醒了。可这个醒,代价太大了,大到我可能要用后半生去偿还和忏悔。如果时光能倒流,我多想回到那个下午,在点击那个下载链接之前,狠狠地给自己一拳。可惜,没有如果。我的故事,希望是最后一个这样的悲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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