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怕高。站在二楼往下看,腿就软了;商场里的自动扶梯,我得抓着扶手做半天心理建设才敢踏上去。办公室在二十三楼,我从来不敢靠近窗边。同事们开玩笑说,我大概是属恐龙的——对高度敏感是写在基因里的。
他知道我这个毛病。我们刚认识时,有一次一起去游乐园,我连旋转木马都犹豫,更别提摩天轮了。他倒也不笑话我,只是说:“没关系,我们玩点别的。”
就这样过了三年。直到去年春天,他突然说:“我们周末去爬山吧,就附近那座小青山。”
我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来:“你开玩笑吧?我连楼梯都不敢下,还爬山?”
“小青山不高,路也修得很好。”他语气平静,“而且,我陪你。”
他的“我陪你”三个字说得特别轻,却特别有分量。这三年来,每次我遇到什么困难,他都是这样说的。第一次学游泳,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演讲,第一次开车上高速……每次他都在旁边,不催不急,只是陪着。
于是那个周六,我们来到了小青山脚下。
山确实不高,海拔大概就四百多米。石阶整齐地向上延伸,消失在树林深处。我抬头看了看,心已经开始慌了。
“咱们慢慢来,”他递给我一瓶水,“走几步,歇一歇。今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,实在不行,我们就在半山腰看看风景就下来。”
开始的路还算平缓。我紧紧抓着他的胳膊,眼睛只敢盯着脚下的石阶,一步一顿。走了大概十分钟,到了一个稍微陡一点的地方,我停下来,不敢往上看了。
“你看,”他指着旁边的一棵树,“看见那个鸟窝了吗?里面好像有小鸟。”
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,一个精致的鸟巢筑在树枝间,几只刚长出绒毛的小鸟正张着嘴等妈妈喂食。为了看得更清楚,我不知不觉往前走了几步。
“我们已经比那些小鸟站得高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我愣了一下,突然意识到,我已经站在比树还高的地方了。奇怪的是,这次我没有立刻感到恐惧——注意力全被那些小鸟吸引了。
就这样,他找到了帮我克服恐惧的方法:用别的东西转移我的注意力。有时是一朵形状奇特的云,有时是一块像小狗的石头,有时是远处农田的图案。我的眼睛不再死死盯着脚下,而是开始观察周围。
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。
大约爬到一半,有一段路比较陡,一侧是山壁,另一侧虽然有护栏,但能明显感觉到高度了。我的腿又开始发软,手心冒汗。
“我、我不行了。”我停在原地,一动不敢动。
他站到我靠外的一侧,让我贴着山壁。“你闭上眼睛,听我说。”
我乖乖闭上眼。
“听见风声了吗?今天的风很温柔。”他的声音很稳,“还有鸟叫声,是不是比在山下听得更清楚?空气里有松树的味道,你闻到了吗?”
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感官上。确实,风拂过脸颊很舒服,鸟鸣声此起彼伏,松树的清香若有若无。
“高度不只是让人害怕的东西,”他继续说,“它也给了我们不同的视角。你看不见,我告诉你——从这儿看下去,远处的房子像积木,公路像白色的带子,整个世界都变小了,变安静了。”
我慢慢睁开眼睛,顺着他描述的方向看去。真的,那些平日里庞大的东西,从这个角度看都变得小巧而有序。恐惧还在,但好奇和惊叹也开始萌芽。
“来,拉着我的手,”他伸出手,“我们就走十步,然后休息。”
我紧紧握住他的手,像是抓住救命稻草。他的手温暖而有力。我们真的只走了十步,他就停下来,陪我休息,喝水,看风景。
“再十步好吗?”他问。
我点点头。
就这样,十步又十步,我们以这种蜗牛般的速度向上爬。每当我觉得撑不住时,他就让我停下来,给我讲个笑话,或者指给我看某个有趣的细节。有几次我几乎要放弃了,他都尊重我的决定:“好,那我们往回走。”可奇怪的是,每次我说要放弃,看他那么耐心,反而又有了再试几步的勇气。
最艰难的一段是接近山顶的“天梯”——几乎垂直的近百级台阶。我站在下面仰头看,头晕目眩。
“这次我真的不行了。”我说,声音都在发抖。
他想了想,从背包里拿出一条丝巾,叠成长条:“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蒙住你的眼睛,牵着你走。看不见,也许就不那么怕了。”
这个提议很大胆,但不知为什么,我居然同意了。
眼睛被蒙上后,世界突然变得简单。黑暗让我失去了对高度的判断,只能感觉到他的手稳稳地牵着我,听到他温柔的声音:“抬脚,这一级台阶有点高……好,继续……再十二步就到了……”
我完全信任他,把身体交给他引导。脚下的石阶,耳边的风声,他手心的温度——这些成了我感知世界的全部。恐惧依然存在,但被一种奇特的安心感包裹着。
“到了。”他说着,解开了丝巾。
我慢慢睁开眼睛。
那一刻,我永远都不会忘记。
我们站在山顶的平台上,整个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。近处是层层叠叠的绿色山峦,远处是蜿蜒的河流和星罗棋布的房屋。白云仿佛触手可及,阳光透过云隙洒下,形成一道道光束。风大了些,吹乱了头发,却让人感觉无比自由。
我站在那里,久久说不出话来。不是恐惧,不是激动,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开阔。原来,高处的风景是这样的。
“我们做到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我转头看他,发现他的眼眶也有些湿润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这不只是我克服恐惧的旅程,也是我们关系的见证。他陪我走过的每一步,都成了我们共同记忆的一部分。
下山时,我依然怕高,但已经能自己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下走了。到半山腰那个曾经让我恐惧的地方,我甚至停下来,主动欣赏了一会儿风景。
“下次我们可以试试更高的山。”我开玩笑说。
他笑了:“好啊,只要你准备好了,我陪你。”
这件事过去一年了,我的恐高症并没有完全消失——我依然不敢坐摩天轮,依然避免靠近高楼边缘。但我知道,有些恐惧是可以一步一步克服的,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,还有那个愿意陪你慢慢走的人。
如今,每当生活中遇到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难,我都会想起那个爬山的下午。想起他是如何把一个大目标分解成无数个小步骤,如何在我想要放弃时尊重我的节奏,如何用他的方式让我看见:最可怕的不是高度本身,而是我们对高度的想象。
而比站在山顶看见的风景更珍贵的,是那个愿意陪你一步一步登上山顶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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