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裁皮是最开始的一步。我选的是一张意大利植鞣革，厚度2.0毫米。把它平铺在案板上，用钢尺比着，沉甸甸的裁皮刀沿着边缘推进。这需要恰到好处的力道——太轻了皮子割不透，太重了又会走偏。刀锋划过皮面的声音，嘶嘶的，像春蚕在啃食桑叶。皮屑轻轻扬起，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里飞舞。
裁好的皮料边缘是毛糙的，需要削薄。我把皮子固定在削薄机上，调整好厚度，慢慢推过去。机器嗡嗡作响，皮屑卷曲着落下，散发出浓郁的皮革香气。这味道我永远闻不腻，它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修理皮鞋时的工作间。
然后是打磨。我用不同型号的砂纸，从粗到细，一遍遍地打磨皮边。先蘸点水，磨平毛刺；再上封边液，继续打磨。这个过程很枯燥，需要极大的耐心。有时候磨着磨着，我会忘记时间，直到手指发烫才回过神来。但就是这样的重复，让粗糙的边缘变得光滑如镜。
该打孔了。我拿出间距轮，沿着皮边划出均匀的印记。每个孔之间的距离必须是精确的4毫米——太密了显得小气，太疏了不够牢固。划好线后，用菱斩对准印记，木槌轻轻敲下。咚、咚、咚，这声音在工作室里有节奏地回响，像心跳。
最让我着迷的还是缝线的过程。我选的是一股亚麻线，先在蜂蜡上拉几下，让线变得顺滑又结实。穿针，然后从第一个孔开始——左手的针穿过去，右手的针穿过来，一拉一紧，像在编织一个承诺。每一针都要力道均匀，不能太紧把皮子勒出褶皱，也不能太松让线浮在表面。
缝到转角处要格外小心。这里的孔是斜的，针要顺着角度慢慢穿过去。有时候线会打结，我就停下来，用针尖轻轻挑开。这需要极大的耐心，但我从不着急。缝线时的专注，让我忘记了一切烦恼，整个世界就剩下我手中的针和线，还有那渐渐成型的皮包。
缝完所有的部件，该组合了。我把前后片、侧围和底片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，用夹子固定好，然后开始缝制主体。这个过程最考验手艺，因为要在三维空间里操作，针线的走向变得复杂。我的手指在皮料间穿梭，像在跳一支熟悉的舞蹈。
最后是边缘处理。我用边线器沿着缝线的两侧划出装饰线，然后上封边油，用打磨棒反复打磨，直到边缘光滑得能反光。这个过程要重复三四遍，每一次都让边缘更加完美。
做完这些，天已经黑了。我把完成的包放在工作台上，打开台灯。灯光洒在皮面上，泛着温润的光泽。每一针每一线都在诉说着这一整天的故事——从裁皮时的果断，到缝线时的专注，再到打磨时的耐心。
这个包明天就会送到客人手里。它会被装进笔记本电脑、记事本、钥匙串，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。皮革会随着使用慢慢变色，从浅棕变成蜜糖色，记录下主人生活的点点滴滴。线迹会因为反复承重而微微凹陷，但绝不会断裂。
我收拾好工具，把剩下的皮料整理好。案板上还散落着些许皮屑，空气里还飘着皮革的味道。虽然累，但心里是满的。在这个什么都讲究快的时代，还有人愿意等待一个完全手工制作的皮包，这本身就是一种慰藉。
我知道，这个包会陪着它的主人走过很多年。也许有一天，皮面上会出现划痕，金属件会磨损，但它依然结实，依然可靠。就像我在这间工作室里度过的每一天，看似重复，实则每一刻都在创造着能够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东西。而这一切，都从那个阳光斜射的早晨，我拿起裁皮刀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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