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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2021年春天，一个我以为是生命转折点的开始，现在才知道，那是我人生跌入谷底的起点。
王强（化名），我高中同学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。我们一起偷溜出去上网，一起在操场喝酒，他失恋了我陪他哭了一整夜。毕业后各奔东西，但微信里偶尔的问候，总能瞬间拉回青春岁月。他总说：“兄弟，咱这感情，一辈子。”
2021年3月，他突然频繁联系我。电话里声音透着兴奋，说在南方考察了个新能源项目，政府大力支持，前景无限。“哥，这机会千载难逢，我就想到你了。投个厂，稳赚。”
他发来厚厚的项目计划书，各种专业术语，还有他与“领导”的合影。视频里，他站在一片荒地上比划：“这儿是厂房，那儿是办公楼。”他眼睛发光，就像当年说起暗恋的女生。
我有些犹豫。五十万，我攒了十年，准备买房的首付。
“你还信不过我？”他语气受伤，“我把我老婆的房子都抵押了。”
就这句话，击溃了我所有防线。我骂自己小人之心，怎么能怀疑兄弟？
转账那天，银行柜员例行公事地问：“认识对方吗？什么用途？”我自豪地说：“我兄弟，一起投资建厂。”
之后几个月，他定期“汇报进展”。发来工地照片，说厂房地基打好了；发来设备图片，说德国进口的。每次通话结尾都是：“兄弟，等着数钱吧。”
有次他说资金周转有点紧，我又凑了十万给他。我老婆劝我留个心眼，我冲她发火：“王强不是那种人！”
转折在十月。他电话打不通，微信不回。我安慰自己他太忙了。直到他妻子联系我，哭着说王强两个月没回家了，还以投资名义拿走了她娘家三十万。
我脑子嗡的一声。买了最近的高铁票去那个城市。按照地址找到那片“厂房”——一片长满荒草的闲置土地，附近村民说这里几年没动工了。
我蹲在荒地里，看着那些草，比我人都高。手机里还存着他发来的“厂房施工照”，现在才看出是角度刁钻的摆拍。那些机器，可能只是网上下载的图片。
我给所有同学打电话，才知道不止我一个人。他以同样理由借了不下十个人，总额近五百万。有个同学把父亲看病的钱都拿出来了。
最讽刺的是，他妻子告诉我们，他根本没什么新能源项目，一直在各个城市游荡，住最便宜的旅馆，我们的钱早就被他挥霍一一在赌桌上输光了。
回程高铁上，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不是为钱，是为那段我以为坚不可摧的友情。二十年啊，从少年到中年，他怎么演得那么真？
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。不敢告诉父母，每天在妻儿面前强颜欢笑。半夜惊醒，心怦怦跳，然后是无边无际的羞愧——我不仅弄丢了家的未来，还辜负了妻子的信任。
我变得疑神疑鬼，谁都不信。朋友约吃饭，我觉得他们要借钱；亲戚关心我，我觉得他们在看笑话。
转机很偶然。小区门口修鞋的大爷，六十多岁，风雨无阻出摊。有次我问他为什么不安享晚年。他说年轻时被合作伙伴骗得倾家荡产，欠了一屁股债。“消沉了两年，后来想通了。我还活着，还有手艺，就得活下去，把债还清。”
他看了看我手上的茧：“小伙子，你也有力气啊。”
就这句话，像一记耳光打醒了我。是啊，我才三十多岁，还有力气，还有工作能力。钱没了可以再赚，但如果因为这次打击就对所有人失去信任，对生活失去信心，那才是真正的破产。
我开始加班，接私活。妻子没再责怪，默默找了份兼职。我们比恋爱时还努力，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——把那个坑填平。
去年年底，我们还清了所有债务。那天晚上，我们去了恋爱时常去的小餐馆，点了两个菜。妻子举起茶杯：“为我们重新开始。”
我哭了。这次是释然的眼泪。
现在偶尔还会听到王强的消息。有人说在澳门见过他，憔悴不堪；有人说他因诈骗被判了刑。我没有任何感觉，既不恨也不怜悯。他就像我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，只是代价有点大。
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了几件事：
第一，再好的关系，涉及大额金钱都要按规矩来。合同、协议不是不信任，而是对双方的保护。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你要求签合同而生气。
第二，当一件事好得不像是真的，它很可能就不是真的。过高回报的背后，往往是陷阱。
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——人可以受伤，但不能被打倒。生活的韧性远超想象，只要自己不放弃，就没有什么能真正摧毁你。
现在我和妻子租房子住，虽然还没有自己的家，但这个小家里充满了真实的温暖。我们更懂得珍惜彼此，更明白脚踏实地的重要。
那个我曾经视为兄弟的人，教会了我人生最昂贵的一课。但我不感谢他，我感谢挺过来的自己，感谢对我不离不弃的家人。
生活继续向前。偶尔路过那片长满荒草的土地（后来我特意又去看了一次），我会停一会儿。那里埋葬了我的天真，也催生了一个更坚韧的我。
草枯了会再长，人跌倒了一样可以站起来——只要你还相信，还愿意往前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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