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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点点头，打开箱子取出速测卡。老张顺手递过来一个西红柿：“刚到的，甜着呢，你先尝一个。”
这样的场景，每周都要上演好几回。我在这个菜市场当了八年管理员，其中六年都在负责农药残留检测。刚开始那会儿，摊主们看见我拿着检测仪器过来，眼神里都带着戒备，好像我是专门来找茬的。老张算是配合的，有些摊主直接给我甩脸子：“查什么查？我家的菜干净得很！”
说实话，刚开始我也不太懂这些。就知道按照规定，叶菜类每周抽检，瓜果类每半月一次，节假日前后还要加大抽检频率。那些检测仪器，什么农残速测仪、酶抑制率卡，光是记名字就够头疼的。第一次独立操作时，手都在抖，生怕把昂贵的仪器弄坏了。
记得有一次抽检韭菜，那是农药残留的高风险品种。取样、处理、加试剂、上仪器，一套流程下来，检测仪滴滴响个不停——超标了。我拿着报告去找摊主老王，他当时就炸了：“你懂什么？韭菜不长虫可能吗？不打药能看吗？”
我耐心解释：“王叔，不是不能打药，是要按标准来。你这韭菜上的药效还没过呢。”
老王更火了：“你们坐在办公室的懂什么？我们种菜的容易吗？”
那天下班后，我没直接回家，而是去了老王的摊位。他正在收摊，看见我，愣了一下。我说：“王叔，咱俩聊聊。”就坐在他摊位旁的小板凳上，听他倒苦水。
原来老王家里种了二十年韭菜，以前确实是什么药都敢用，后来年纪大了，反而怕了。他试着用生物防治，成本高了不说，产量还低。市场上的韭菜个个漂亮，就他的卖相差，价格上不去。
“李哥，你说我怎么办？”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，眼睛红了。
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从那以后，我开始认真研究起农药知识，不只是死记硬背那些标准，而是真正去理解什么样的防治既有效又安全。我请教农科院的专家，上网查资料，慢慢摸出点门道。
再后来，我组织摊主们开了个小型培训会，请来了农业技术员。老王也来了，坐在最后一排，低着头不吭声。技术员讲完后，他第一个举手提问：“老师，那个黄板真的管用吗？”
渐渐地，事情在起变化。
老张的摊位成了我的“示范点”。他主动记录每次进货的产地、用药情况，还特意留出一小块地方，摆上检测报告复印件。“顾客看见了放心，”他说，“虽然麻烦点，但睡得踏实。”
今年春天，发生了一件让我特别感动的事。那天我照常抽检，走到蔬菜区最里面的摊位时，发现摊主小刘正拿着速测卡自己检测。看见我来了，他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李哥，你帮我看看，我这样操作对不对？”
我站在那里，突然就说不出话来。六年了，从最初的抵触、不解，到现在他们主动学习、自觉把关，这条路走得真不容易。
现在每天清晨，当我打开检测箱时，摊主们都会主动把最新鲜的样品递过来。老张还是会递给我西红柿，老王见了我会主动汇报他新进的韭菜已经停药多少天了。市场里的熟客看见我在检测，都会围过来看，有个大妈说：“看见你们这么认真检查，我们买菜就放心了。”
这份工作，说大不大，就是个菜市场管理员；说小也不小，关系到千家万户的餐桌安全。我没有多么崇高的理想，就是觉得，既然干了这行，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每次看到那些带着孩子来买菜的妈妈，看到那些精挑细选的老人，我就觉得手里的检测仪沉甸甸的。
昨天下班前，老张神秘兮兮地叫住我，从柜台底下掏出一把小青菜：“这是我自家阳台上种的，绝对没打药，给你家孩子尝尝。”
我接过那把青翠欲滴的小青菜，心里暖暖的。这不仅仅是一把菜，更是摊主们对我工作的认可。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我想，明天还要继续早起，继续检测，继续和这些可爱的摊主们打交道。这份平凡的工作，让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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